神殿的大門外,或站或坐,彙聚著無數麵色驚恐的石像。那些人的服飾各異,有當下流行的,也有數百年前陳舊的款式。
數千年來,神殿現世過多次。被神殿吸引前來的眾多探索者中的佼佼者,卻這樣永恒地化為石像,被留在了此地。
那生命中最後一刻的絕望和驚懼,固化在了時光裡。提醒著後來者停下前進的腳步。
神殿的大門由縱橫交錯的鐵柵欄固封。鐵柵欄上鋃鐺鎖著一道兒臂粗的鐵鏈。
透過柵欄的空隙看進去,可以看見一個昏暗的大廣場,廣場的正中掛著一塊巨大的玉石。那平整的石麵,閃著光,顯現出一些模糊不清的無聲影像。
放映著影像的玉石前,無數的背影呆坐在各自的小板凳上,安安靜靜地一動不動看著眼前發光的石幕。
“這些都是陰魂,不知為何被束在此地。或許就是來自於外麵這些石像的元神。”付雲攔住大家,“你們先等等,我上去看一眼。”
他的腳步剛剛踏上神殿的台階,神殿內便傳出了一道平淡的男音,
“回去吧,這不是人類該來的地方。
東嶽大神早已破碎虛空而去,世間再無極樂之園。裡麵也沒有你們想象的天材地寶,速速離去吧。”
大家放開神識搜索,並沒有找到那說話之人。
付雲試探著道,“我等有同伴身中劇毒,欲取無生無儘池畔一株仙草。不得不入,還望放行。”
那聲音歎息一聲,“放不放行不在於我。這門上的鐵索名為縛心鏈,欲開,需生人以素手扣之。隻是觸碰這縛心鏈之人的結局如何,你們也已經看見了。”
要推開這個扇門,必須親手拉斷這鐵鏈,拉斷鐵鏈的人,生魂被攝入神殿之中,肉身化為石像,不得走脫。這簡直就是一個無解之題。
“敢問可有破解之法?”付雲問道。
“破解之法也並非沒有。隻需在石化後的十二個時辰內,取得無生無儘池之水,澆以身軀,便可使生魂歸位,頑石複人。”那聲音回答,“可惜古往今來多少年,我眼睜睜看著你們這些人類。不是同伴取不回池水,便是同伴在神殿內發現了些許寶物,不願多人分享,自顧走了。倒在神殿門外留下這麼多石像。”
付雲回頭看了苗紅兒及穆雪一眼。
深吸了口氣,伸手便欲解那鎖鏈。
“等一下,”苗紅兒喊住他,“我還有話想問呢。”
“按你這麼說,生魂被束的人,就隻能乖乖等著彆人來救。”苗紅兒不緊不慢走到付雲身後,伸手搭在他的肩頭,笑嘻嘻地問道,“難道就沒有人能夠自行掙脫的嗎?”
神殿內那聲音道:“年紀輕輕,心氣倒是不小。我在這裡守了這麼些年,自解心鏈之人固然也有那麼幾位。就看你有沒有那份心性了。”
苗紅兒笑道:“那我就試試。”
她說這句話的同時,突然出手,一手扭住付雲的胳膊,腳下一絆,將付雲扭轉手臂壓在地麵上。隨後伸出另一隻手臂,握住了門上那條會使人石化的鐵鏈,用力一扯。那鐵鏈發出一聲清響聲,輕輕鬆鬆碎裂了。
苗紅兒這一套動作令所有人猝不及防,誰也沒想到剛剛還笑嘻嘻說話的她,下一秒就行動了。
她扯斷了縛心鏈,鬆開付雲,慢慢站起身來,手上那條粗重的鐵索漸漸潰散,化為星星點點的藍光,儘數隱沒入她的體內。
付雲一下站起身來,臉色煞白,咬牙切齒,“苗紅兒,你!”
苗紅兒笑嘻嘻的:“雖然你修為比我厲害,可惜體術還是差了些。彆忘了,我才是逍遙峰的大師姐,排資論輩,也該我先來。”
她說這話的時候,麵目上已經隱隱現出灰敗之色,是開始石化的表征。
穆雪兩步跨上台階,扶住她的手臂,心裡是真的急了。
苗紅兒抬起已經開始僵硬的手掌,摸了摸她的腦袋,“小雪不要怕,你我修行之人,行事當唯本心,是我的劫難便躲不過,也不用躲。你放心跟著你師兄先進去,你師姐很強的,很快就能擺脫這個束縛,跟上你們。”
她的雙腳已經完全固化,岩石的灰黑色開始逐漸在健康的肌膚上如水一般擴散開來。
付雲看著這樣的苗紅兒,抿著嘴握緊了拳頭,
苗紅兒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師弟勉強笑了笑,“彆氣了,你是我們歸源宗最強的弟子,由你進去,比我更合適一點。”
死氣沉沉的灰色從她的脖頸蔓延上來,向著臉部合圍。
“有件事吧,我其實一直想和你說,不如借這個機會說了。”
“小的時候,不太懂事,總是欺負你。”
“其實並不是討厭你,就是想找你玩,又不好意思說。”
“對不起啊,師姐和你道歉了。”
她那漂亮的笑容,終於凝固在了臉上。摸在穆雪腦袋上溫暖的手,也失去了溫度,僵硬地被生機全無的灰色取代,凝固在了空中。
穆雪抬起頭,透過那灰色的指縫,凝望那張變成石頭的熟悉臉麵。
她踮起腳尖,握了握那凝固在空中的手掌,扭頭就向敞開了的鐵門走去。
岑千山從後伸手拉住了她,“我正要去無儘池,我保證全力替你取來池水便是。此地危機重重,你還……這麼小。就待在門外守著你師姐,好不好?”
穆雪回頭看向他,“一開始,我以為自己是為了師兄師姐才來的這裡,剛剛我突然明白了。此地的這一番旅程,對我來說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天數,讓我得以煉自己的心,度我自己的劫。”
她轉頭看向那道敞開了的鐵門,“以我此刻的心境來說,這個神殿隻怕我是不能避,也不該避。小……我們一起進去吧。”
付雲轉身第一個邁入了那道泛起白光的鐵門。
穆雪回頭看了岑千山一眼,握著他的手,一道跨進門內那一片白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