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向前方跑去之後, 原本虛弱無力的岑千山卻從草地上慢慢坐了起來。
他抿著嘴地看著那個遠離自己的背影。
小小的師尊跑得那樣快,心中著急擔憂著她這一世的親人朋友。
甚至沒有回頭看上自己一眼。
岑千山低頭看自己的手,手臂上被雨水淋過的肌膚大麵積地腐蝕了。血跡斑斑, 甚至露出白骨, 看起來可怖又可憐。
從前,如果他傷成了這樣, 師尊一定會耐心地給他包紮塗藥, 輕聲細語哄他。一整天都讓自己睡在她工作台的附近,還時不時抬起頭來看看他, 問他還疼不疼。
師尊,你怎麼不問我了。
小山很疼啊。
岑千山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眉眼。
師尊明顯有著所有的記憶,卻偏偏不認他,也不曾對他的傾訴衷腸有任何的回應。
是想拋棄過往, 拋棄魔靈界曾經的一切了嗎?
一路上, 他仗著師尊沒有看破, 強忍羞愧, 把藏在心中多年的心意全說了。
剖開自己的心,把那些珍貴的,不足為外人道的東西,一股腦地捧出來。
忍著羞, 帶著愧, 當著所有人的麵, 當著那雙盈盈的雙眸,說出自己滿腹情思。
那樣的難堪,瘋狂, 不顧一切。卻得不到絲毫的回應。
但又能怎麼辦呢?
他沒有時間了。隻要離開了這裡,下次再能見到師尊, 又不知道需要多少年的煎熬等待。
如今師尊的身邊有那麼多的人,溫暖正直,出身良好,對她關愛有加。
如果不借著如今這一點點天賜的時機,把該說的話說了。下一次相見,不知道還有沒有他說話的機會。
“還很疼嗎?”熟悉的聲音突然在眼前響起。
岑千山茫然放下手掌,看見已經離開的小小師尊,不知為什麼又跑了回來。微喘著氣站在自己身前。
“我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你。這裡太不安全,那個一直躲在暗處說話的家夥還不知道在哪裡。”
穆雪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符,那張上了年頭的符紙上什麼符咒都沒有,隻印著小小的一隻黑魚。
穆雪把那符紙鄭重地疊好,塞進岑千山傷痕累累的手掌心。帶著一點對師尊蘇行庭的愧疚說,“你收好了,萬一有危險的時候逃跑用。這是我師門秘寶,在神域也可使得。隻剩兩張,我們一人一張。”
小山有些發愣,看著手中那一角符紙,嘴唇q動沒說話。
穆雪差一點想要伸手摸一摸他的腦袋。
“還很疼嗎?”她問。
岑千山垂下眼睫,“不,已經不疼了。”
小山好像露出了一點笑呢。
“那我走了哈,你等著我,我很快就回來。”
幸好小山如今不認識自己,穆雪在心裡想著,否則他哪裡有這麼好說話,他肯定要拉著衣角,死活也要跟上來呢。
浮空島上長滿了一種紫色的小草,
這些在外界已經絕跡了的紫心草,在此地卻漫山遍野的肆意生長。
小小的穆雪飛奔在這片紫色的海洋中。
無生無儘池應當就在前方。
那裡亮起衝天的劍氣,響徹著聲威浩蕩的龍吟。那是師兄付雲的梅花九劍。
等穆雪分開草莖抵達的時候,池邊的戰鬥已經結束。
守護這片水域的魔神倒伏在水畔。那是一隻人首龍身的鮫人,此刻他後昂著斷了的脖頸,頭顱浸泡在水中,呆滯地望著天空,長長的龍尾壓倒了成片成片的紫心草。
一個身影逆著斜陽,站在波光旖旎的池畔。微微咳嗽,正彎腰去取一罐澄淨的池水。
“雲師兄!”
穆雪跑到付雲的身邊,笑容卻從臉上消失了。
付雲立足水邊,腳下那一片池水已被血色染紅,他的狀態比岑千山還要糟糕,大塊被腐蝕的肌膚正從身軀上脫落。
他看見了穆雪,已經失神的雙目微微亮起了光,將那裝滿湖水的罐子塞進穆雪的懷中。顫抖著手扶著穆雪的肩頭,慢慢地坐了下來。
無生無儘池的池底,是一片銀白細膩的晶石,夕陽溫柔地沉在池邊,染了一池瑰麗多姿的色澤。
池麵飄著深深淺淺的浮萍,池畔搖曳著淡淡清香的紫草。
在這樣仙境一般的湖畔,穆雪卻一籌莫展。
無儘池的水和紫心草都已經拿到。但她卻不知道怎麼才能把身負重傷的師兄和小山,帶離那道暴雨傾盆的石橋,回到神殿外麵去。
他們兩不論是誰,都承受不了再淋一次那種恐怖的雨。另外岑千山入神殿想要尋找的碧落九轉黑蓮,似乎也沒有看見。無生無儘池並不算大,一眼望去看得清清楚楚。根本沒有那傳說中的至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