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剛剛在地麵上,他那樣熱烈而直白地述說著情思。想到掉落深淵時,他那樣不管不顧地抱著自己。
穆雪心中又酸又澀。忍不住低頭抵住他的腦袋,悄悄擁抱了他一下。
她不知道在那一刻,岑千山垂在身邊的手掌一下握緊了,手指深深地嵌入肌膚中。
她們所在之處,似乎在一條長長的隧道之中。隧道曲折幽深,不知通往何處。黑暗無光的地底隧道十分潮濕,四處響著滴答滴答的滴水聲。
穆雪從儲物袋裡取一盞琉璃燈,亮起了一圈暖黃色的光。可以看見石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著雕刻精美的石像,石像有凡人,有妖獸,有魔神。有些麵目猙獰,有些慈眉善目,在光影的晃動下,有一種神秘古樸的感覺。
穆雪站起身,想要向前走去。岑千山的手伸過來拉住了她。
“彆走。”那個剛剛蘇醒的聲音啞得不行,微弱的燈光打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看上去麵色蒼白,雙唇毫無血色。
“你醒啦?”穆雪彎下腰看他,溫言道,“沒事,我隻是想去前麵看看,不會丟下你的。”
“你會,”那個受了傷的男人眼裡水霧朦朧,倒映著燈火,語氣含著無儘委屈,“你們都會,總是一個個把我隨便的丟了。”
或許受傷的人特彆敏感,穆雪歎了口氣,召喚出映天雲,讓岑千山躺在上麵,飄在自己的身側,和自己並排向前慢慢走去。
燈影搖晃轉動,照在石壁上那些姿態各異的石像上,仿佛讓他們在下一刻就要活過來一般。石窟裡嘀嗒嘀嗒的水滴聲,伴隨著腳步聲不斷響起。
“我才五歲的時候,我爹娘就不要我了,把我賣……賣了兩顆低階靈石。”
躺在映天雲上的岑千山看著頭頂後移動的石壁,慢慢說著話。空闊無人的長長隧道裡,響著他虛弱無力的聲音。
“沒多久,買了我的那個禽獸死了。義母又把我賣了,這一次把我賣進了一個汙穢的奴隸市場。在那裡,我每天都會挨揍,每天等著各種客人對我動手動腳,挑挑揀揀。他們說,我隻是一個玩物,一個商品,根本不是人。好一點的話會賣給一個世家子弟,成為她們的玩具。不好的話就賣進暗無天日的礦穴裡,勞作至死。”
“所以剛剛到師尊身邊的那幾年,我小心翼翼,費儘心思地討好她。但每一次隻要她帶我出門,我都心驚膽戰,害怕她是把我帶出去丟掉。”
穆雪看著躺在映天雲上的岑小山,突然回想起當年發生的一件事。
如今躺在雲上的岑千山,顯得這樣高大,肩膀寬厚,雙腿修長,腰肢緊實。那時候的他還是個瘦得不行的小男孩。
有一日自己帶著他出門采購用具,走到貨街的街口的時候,那個男孩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比此刻還要蒼白。
他突然就死死抓住牆壁,不再肯移動腳步。
“怎麼了,快一點。”不明所以的穆雪回頭催促。
那瘦骨嶙峋的少年咬住嘴唇,眼眶紅了,“我,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你在說什麼?我要來不及了,你如果實在不肯進來,就在這裡等我好了。”穆雪不明白他為什麼鬨情緒,隻得歎了口氣,自己一個人走進了那個交易各種商品,包括人口買賣的貨街。
等她參加完冗長的拍賣會,再出來的時候,蹲在牆角一步也沒有移動的小徒弟飛奔到她的身邊。頂著一頭一肩的雪,哆哆嗦嗦朝她伸出手。
穆雪握住了他的小手,那手又冰又涼,一手心的冷汗,不停地打著顫。
“這是怎麼了?小山很冷嗎?這就帶你回家去了。”
“回,帶我回家嗎?”
“是啊,買了好多東西,還給你買了好吃的。晚上我們燉牛骨湯喝。”
“師尊……”小小少年昂頭看她。
“怎麼了?”
“師尊是不會丟下小山的,對不對。”
“當然,我們小山這麼能乾,怎麼舍得把你丟了。”
……
原來那時候,他怕得是這個,穆雪懊惱自己的粗心,帶哪個孩子去曾經售賣他的奴隸市場,還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心情。
“師尊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我好的人。我一度放下心來,以為再也不會被她拋棄,”岑千山閉上了眼。“可是她最終,還是把我一個人丟下了。”
穆雪伸出手,握住了如今那修長而有力的手掌,握緊了,輕輕捏了捏,“你受傷了,好好睡一會吧。彆怕,我不會鬆手了。”
她牽著那朵雲,牽著躺在雲上的人,一點點向前走去。
於是那個人就睡在雲朵般的夢境中,慢慢閉上眼,陷入了安心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