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1 / 2)

送君入羅帷 龔心文 10232 字 8個月前

穆雪捏了捏“岑千山”的臉頰, 看他的臉頰鼓起一塊,露出無辜迷茫的神色,覺得十分有趣。

從前穆雪一旦開始修行, 便十分專注且沉迷, 從不輕易為外事所耽擱。

特彆是在魔靈界的時候,占著修為高深, 可以做到神滿不思睡, 氣滿不思食,時常沉醉於煉器之中, 兩耳不聞窗外事,有時候三五日過去了才會回過神來。

這幾年,也不知為什麼,黃庭中的這隻水虎, 倒是經常能分去她的一點心神, 讓她心甘情願放下修行, 陪他玩耍一番,

雖然“水虎”“紅龍”隻是自己的腎氣和心神所化,又是在自己私密的黃庭之內。但他畢竟頂著一張小山的臉,穆雪也不好意思太過分,也就是摸摸耳朵, 捏捏臉蛋, 逗他玩。

那水虎和她十分親近, 不時用臉蛋蹭她手臂,任憑撫摸。還偶爾垂下纖長的睫毛,伸出舌頭來, 舔一舔她的手指。

讓穆雪心中憐愛大生,有一種悄悄乾了了不得的壞事, 卻不會被任何人發現的隱秘興奮感。

她可不知道,就在一牆之隔,岑千山手肘撐在圓桌上,滿麵通紅,苦苦忍耐。那隻無形無色的手不知什麼時候,會從什麼角度來襲。這樣無法把握,無法看見的緊張感無限放大了感觀。使他渾身過電一般又酥又軟,幾乎不知所措。

師尊她,到底在做什麼啊?

在穆雪的黃庭之中,天空中的火龍從雲層中降下來,縮小成靈蛇般的大小,繞著穆雪轉了一圈,從穆雪的脖頸上伸出腦袋,和她以同一個角度看著地麵的那隻水虎。

坎虎乃是人之腎水所化,代表著人的欲|望。

離龍又稱心之神,是心神的具象化。因而這條龍等於是撇開理智的穆雪原始心性,自然同穆雪有著相同的愛好和想法。

赤紅的離龍支著腦袋和穆雪一起看了片刻,來了興致,鱗甲冰冷的龍身遊蕩下去,纏上了那白皙的腳踝。

隔壁的房間驟然傳來一陣水盆打翻的聲響,動靜之大,把穆雪從黃庭中拉了出來。

那是岑千山所在的臥房。作為修行之人,彆的不提,至少身手敏捷,道法玄妙,日常生活中是很難失手打翻什麼東西的。

小山該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吧?

穆雪進門的時候,岑千山正彎腰收拾灑落了一地的漱洗用品。看見穆雪來了,他的眼神十分奇怪,帶著一絲委屈又混著一點薄怒,眼角堆著春|情,麵上桃花未褪。

穆雪本就心底有鬼,被他拿這樣的眼神一看,莫名覺得一陣心虛,隨便打了個哈哈,不曾進屋就想要離開。

裡站的屋頂是透明的【醋-溜文學最快發布】半球體,可以看見頭頂那璀璨而閃爍的星辰。夜色寂寥,樓下的酒肆裡還趴著一兩個喝悶酒的旅客。

微弱的燈火,把窗棱的影子打在穆雪的肌膚上,她眉目彎彎,雙眸在倒映著點點星輝,閃著一點狡黠的光。

明明剛剛還肆意擺弄了自己,卻又想裝著若無其事地離開。

就像是從前,隻有自己一個人日日魂牽夢繞,但她的目光永遠都隻專注於術法修行上麵,從不曾真正看過自己一眼。

寂靜無人的走廊上,被欺負了半夜的岑千山一步跨出屋門,拉住了穆雪的手,一把將她拉進屋裡來,抵在花格斑斕的門背上。

夢過了多少次,和她這樣耳鬢廝磨,彼此親近。

在這樣躁動不安的夜裡,他終於鼓起苦守寒窯一百八十年累積的勇氣,決定徹底大逆不道一回。

他氣息濃烈,心跳如鼓。他氣勢洶洶而來,臨到落下了,卻終究還是收斂成那份小心翼翼。

那樣炙熱而又克製的落下吻來,輕輕地咬一咬,觸一觸。仿佛隻是這樣便能夠紓解那蝕入骨髓的相思,化開那沉珂多年的痛苦煎熬。

青澀而不得章法,癡迷而又徹骨溫柔。

穆雪雙手捧住他的臉,

“我在大歡喜殿,學了一套功法。”她抵著岑千山的額頭,聽見彼此濃厚的呼吸聲,“需要兩個人一起……修煉。嗯,你想不想?”

“想。”岑千山喉音又低又啞,“我想,哪怕你以我為鼎爐,我都想。”

“胡說,怎麼舍得以你為鼎爐。”穆雪握住了他的雙手,在他的唇上輕輕啄了一下,“這一次,我們進你的黃庭好不好?”

黃庭是修行之人最重要,也是最脆弱隱秘的地方。

以岑千山如今金丹大圓滿的修為,進入穆雪的黃庭之內,其實十分危險。隻要他一時忘了克製自己,一念衝動,驅動強大的靈識,很容易會讓穆雪身受重傷。但相反的 ,以穆雪現在的修為,若是進入岑千山的黃庭,除非她故意加以傷害,是不至於損傷到岑千山強大的境界的。

而且作為雙修道侶,敞開自己,接納對方進入彼此的黃庭之中,也是一個必然的步驟。

因而,穆雪打算讓岑千山帶著自己,到他的黃庭內修煉大歡喜秘法。

她原來以為這是一件已經水到渠成,輕而易舉的事。但麵前的岑千山卻低下眼睫,沉默了許久,才終於點頭同意了。

他拉著穆雪的手,似乎要想說點什麼,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在沉默中打開了自己最為柔軟脆弱的密境,引著穆雪進入獨屬於他的璿璣天地。

穆雪怎麼也想不到岑千山的黃庭是一口井。

漆黑、潮濕、狹窄、幽深黑暗。

她和岑千山一並站在黑暗的井底,抬頭看去,頭頂的天空又高又遠,隻有小小一塊亮點,陽光永遠也照不進這樣漆黑的井底。

在腳下的泥濘中,躺著一個小小的男孩。他半張臉陷在泥濘中,衣不遮體,雙目失神,呆滯地蜷縮著身軀,一動不動。淤泥中偶爾翻出一條花斑細蛇,從他的肌膚上爬行過去。

模樣是幼年時期的岑千山,看年紀,比他到穆雪身邊還要早上好些年。

穆雪想要上前查看,身邊的岑千山卻拉住了她,他閉了閉雙眼,“本來不想讓你看見這個。沒事的,不用管這裡,我們上去就好了。”

他拉著穆雪向上飛行,脫離了這個黑暗潮濕的世界。

從井口鑽出來之後,穆雪發覺他們身在一個白雪皚皚的庭院中。

院子幾乎和穆雪曾經的家一模一樣。

大地白茫茫一片,玉乾坤銀世界,紛紛淼淼的落雪,孤立其中的小小庭院。

院中三兩間大屋,燈光溫暖。唯一不同之處,在這寒霜飄雪的季節,院中卻有一株開得正濃的桃花,妁妁其華,花開正盛。樹下落英繽紛,鋪就一地春紅。

岑千山終於鬆了口氣,牽著穆雪的手,領她看那桃花。

他眼眸映點雪光,帶著期翼,似乎這是他在這樣荒涼而又冰天雪地的黃庭中,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

黃庭,又名祖竅,人身之內的玄牝之門,萬物生發之所,本是恍惚查冥無色相之所在。隻因修行者各自的心境,生成出不同的景象。

上一世穆雪的黃庭蕭瑟荒涼,死寂一片。

如今,她的黃庭內卻有璿璣自轉,日月生發。心湖一片如鏡,湖邊綠草依依,蒹葭蒼蒼。時有飛鳥掠湖而過,又有水虎羞澀,飛龍頑皮。倒顯得生機勃勃,熱鬨了許多。

想不到小山的黃庭,卻是這般景象。

穆雪抬頭看那株豔麗的桃樹,又回首看腳下黑暗無光的深井。這樣的井絕不算是什麼好的心境。有此一洞,梗在心中,隻怕於將來渡劫飛升,大是有礙。

穆雪緊皺著眉頭。在自己的記憶中,依稀也出現過這樣的一口井。

那時候,她剛剛收岑千山為徒,新收的小徒弟每日將身邊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包攬了所有瑣事,讓她十分滿意,更加專注地沉浸入煉器中去。

是有那麼一次,她沉浸在術的世界裡,不覺時間流淌,不知日月更替了幾回。

等她在工作台前回過神來,才發現庭院中寂靜得很,地板上有了一層薄灰,手邊的水杯也早就乾了。

新收的小徒弟不知哪去了,似乎很久都不曾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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