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世界平靜了數百年, 對大部分的普通人來說,先祖們體驗過的恐怖年代已經在記憶裡褪了色。
那些在暗夜裡吞食人類的妖魔,也漸漸成為隻存在於書籍和舞台上的故事。
相比起遙不可及的域外天魔, 上古大神。村子裡能夠自己行走的木牛鐵馬, 商行門外掛著的七彩琉璃燈,大戶人家才用得起的鐵皮傀儡, 以及那些從平民家中走出去的“小仙人”反而更能引起民眾的廣泛興趣和關注,
直到這一日,湛藍的天空改變了色澤, 巨大的黑門出現在天邊,無數的妖魔從門中擠出,湧向人間。
所有的人才驚覺,數百年前先祖們記載在史書上的一筆一劃, 都是用他們的血淚刻下的真實故事。
張大柱一手的冷汗, 哆哆嗦嗦拿著鋤頭, 堵在廚房的門口。他不明白自己的世界為什麼突然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一隻形態詭異的魔物正從鄰居家的院牆爬過來。它有著和人類一樣的腦袋, 正用那美麗而柔和的麵目,好奇地看著院中的張大柱。人麵,蟲身,雙臂如鐮。嬌俏容顏, 笑語盈盈。
如果不是鋸齒狀態的鐮臂上還掛著鄰居的半截血淋淋的手臂, 張大柱或許會誤以為她是一種溫和而美麗的生物。
“滾, 離開這裡。我可不是好惹的!”
張大柱想儘量讓自己顯得有氣勢一些。但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又細又小,虛得發顫。
他雙腿抖得厲害, 手臂也幾乎握不住鋤頭。自己隻是個普通人,怎麼對付得了這樣的怪物。
當那隻魔物從牆頭爬下來, 用那張美麗到詭異的臉歪著頭看自己的時候,張大柱幾乎產生了丟掉鋤頭,奪路而逃的想法。
但他無路可逃,後退一步,暴露在魔物麵前的就是自己年幼的孩子,柔弱的妻子,還有年事已高的父母。
就在這時,有一個人靠在了他的身邊。給了他一點力量。
是他那位性情溫順的妻子。此時此刻,妻子拿著廚房的菜刀,紅著眼睛和自己並肩站在一起。
“你……你出來做什麼?孩子們怎麼辦?”
“就是為了孩子們,我才要和郎君你在一起。”出身小康之家,平日裡連雞都不太敢殺的妻子,這時候穩穩握住了尖刀,堅定地站在他的身旁,“他們還那麼小,還沒有怎麼見過這個世界。”
張大柱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勇敢的男人,一生之中做過唯一值得吹噓的事,便是帶著妹妹去城裡接到了仙緣。其實那個時候,他緊張得說不出話來,還要靠著六歲的妹妹一路安慰自己。到了如今,自己竟然還比不上柔弱的妻子。
他看了妻子一眼,夫妻兩眼眶都紅了。
“好,我先上,若是……你一會再補上。”張大柱說完這話,大喝一聲,向著已經慢悠悠爬到眼前的怪物衝去。
眼前的龐然大物嘴角帶著詭異的微笑,像是切豆腐一般輕鬆切斷張大柱手中的鋤頭,那雙血淋淋的鐮刀攜著風聲從高空向著他揮下。
在妻子的尖叫聲中,張大柱甚至已經體會到那猩紅鋸齒切開頭皮的感覺。
他在那一瞬間閉上了眼睛,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見一隻白皙的手掌穩穩地握住了鋒利的血鐮,一道紅色的背影堅定地擋在他的身前。
看到那明明比自己纖細瘦小的背影,張大柱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險些掉下淚來。
穆雪反手將兄長夫妻倆推進屋中,抽出寒霜帶水的忘川劍,祭出殷紅如血的捆仙索。
昏暗的廚房內,得到喘息的一家人緊緊抱成一團。
“父親,父親你好勇敢。”
“大柱,你額頭流血了,肯定很疼吧?快讓娘給你包一下。”
流血了嗎?張大柱摸了一把臉,這才發現自己滿臉是血。
他不放心地從門縫向外張望。
屋門外,妹妹一襲紅衣,手持一柄短劍,小小的身影麵對如此猙獰可怕的魔物,竟毫無懼。
一時間雷轟電掣,天地撼動。劍光如雪,銀浪衝天。
不過十年而已,原來當初總被自己抱在懷中的妹妹,真的已經變得這樣厲害了。
穆雪持著忘川劍,站在斬成數截的魔屍前微微喘氣。忘川的劍靈奪取了敵人的性命,向她傳遞來興奮地戰意。紅色的捆仙繩繞回她的手臂,親昵地在她手臂上蹭了蹭。
但穆雪卻來不及高興。眼前的魔物倒下了,院牆之外,又探出三隻形態詭異的魔物。它們用沾著血汙的利爪扒上牆頭,正伸長了脖頸嘻嘻笑著向院子中看來。
整個小鎮四處都在響起呼救和悲鳴聲。這個昨日還美好而安寧的小鎮,穆雪的故鄉,如今妖魔橫行,血流遍野,被徹底籠罩在肆意而殘忍的殺戮之中。
而她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甚至無力護住自己身後的家人。
以穆雪如今築基期頂峰的能力,對付一兩隻魔物尚有可能。但想要在這樣多的魔物中護住一家所有的人,帶著他們突破重圍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該怎麼辦?
如果,自己此刻已經突破境界,成為金丹修士就好了。穆雪痛苦地想著,明明,就隻差那麼一點時間啊。
在這樣危險的時刻,人生中過往種種畫麵卻抑製不住地地在腦海中輪流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