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到底跑哪去了,難得到這裡,這麼多好吃好玩的,也不和我們一起逛逛。”
丁蘭蘭抱著一盒子沾了糖霜爆開的玉米,手上還拿著兩枝特色烤串,和林尹一起走在潮濕的街道邊。
“彆擔心她了,她雖然年紀小,實力可是我們幾人裡最強的,沒人欺負得了她。”林尹被花花綠綠的琉璃彩燈迷了眼,拉了拉丁蘭蘭的袖子,“你看那個人,他好像一直在看我們。”
街道邊一彩燈明媚的門店外,站著一位白衣琢玉郎,瀟灑身姿,眉目妙妙。
但見林尹看他,便邁步走了過來,在兩位女郎麵前保持著禮貌又帶著點親近的距離,嘴角含笑,微微彎腰說道,
“小姐姐們要不要去店裡坐坐?”他在說話間,有意無意輕輕拉開本來就敞著的衣領,露出了一片緊實光潔的肌膚,用帶著點魅惑的喉音輕聲道,“我隻要兩顆靈石。”
明白過來他什麼意思的林尹和丁蘭蘭嚇得落荒而逃。
到了一個燈光明亮的地方,兩個女孩才喘著氣,彼此看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來。
“太刺激了。”林尹拉住丁蘭蘭,“快看看我流鼻血了沒?”
丁蘭蘭:“我也是,嚇了我一大跳。”
一架長龍模樣的大型飛行法器從天而降,在兩個女孩麵前的路麵上停了下來。玄鐵製成的龍頭,裝飾了犄角,鬢發,巨大的鼻孔不斷冒著白煙。
長長的龍身是扁平狀的,上麵背靠著背固定了長長一溜的椅子。
無數的人從丁蘭蘭和林尹身後過來,踩上龍身在那些椅子上坐下,並扣上了一條安全鎖鏈。這些人有凡人,也有修士,並無區分地擁擁擠擠坐在一起。
那條鐵皮巨龍的眼珠轉了轉,看著傻站在路邊的林尹和丁蘭蘭開口說話,“要上來嗎?”
“不,不了,謝謝。”兩個姑娘結結巴巴道。
鐵龍的鼻孔裡再一次噴出白煙,搖頭擺尾升上半空,在高樓林立的夜色中幾個晃動,很快消失不見。
“這就是傳說中公用的飛行法器啊。”兩個女孩手拉著手,昂頭望著天空。
高聳入雲的大樓間,有著川流不息的飛行法器,燈光交錯的琉璃彩燈,夢幻般的飛天投影。
在這樣千奇百怪的異鄉,曾經那一點可笑的小隔閡,被更為強烈的同鄉之情取代了。
“魔靈界的城鎮好美啊,這麼夢幻,和想象中的一點都不同呢。”
此刻天色漸漸晚,天際彩霞的色澤變得曖昧不清。夜晚的浮罔城,仿佛變了個模樣一般,靡靡的曲樂聲響起,大型的明燈海蜃台逐點亮。巨大的立體人影在城市的夜空中翩翩起舞,盤踞高處的巨大石雕,半隱半明退進了黑暗中。
千枝媚色,彩燈浪蕩,紙醉金迷下藏著幾多泥濘。
在一條混雜著包子鋪,醫館,書店,茶樓的喧鬨巷子裡,卓玉捂著腹部,一臉不高興地走在街道上。
年叔的醫道確實高超,他內臟受損,本來是十分嚴重的傷,如今已經基本不疼了。但剛剛那種被捆在手術台上的場景,他實在不想經曆第二次。
泥濘昏暗的弄堂裡傳出一陣哭鬨聲,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老者,攥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往外拖。
那男孩四肢纖細,赤著雙腳踩在泥地上,哭泣哀求,不願前行,老人一巴掌就扇在他的臉上,瘦弱的小臉瞬間留下了一個鮮明掌印。
“不,我不想去。母親剛剛走了,家裡還有年幼的弟弟和妹妹。請您再給我一點時間。那兩塊靈石,我一定會還的。”男孩抱著老者的腿,卑微地苦苦哀求。
老者抓起男孩纖細的手腕,把他整個人提到空中搖了搖,從懷裡取出一張身契對周圍的人說道,“這是我花錢買的兒子,我想怎麼對待還有人管得著麼?”
“又買兒子,他們家一年都死了幾個孩子了。”
“唉,沒辦法的事,管不著。”
路人或有搖頭歎息,但也就沒人再過問此事。
小男孩突然抱住了老者的胳膊狠狠咬下去,
老人想要踹開了他小小的身軀,誰知那個男孩死死咬住他的手臂,任憑怎麼踢打也不肯放手。
卓玉從這樣哭鬨著的弄堂口經過,他並不太想管這裡的事。
那男孩死死抱著老者的腿,腫著半邊臉,雙目流淚,嘴角沁血,在老者毫不顧惜的腳下顯然已經受了內傷,依舊死死咬住老者的手臂。
卓玉遲疑了一瞬間。
師尊的模樣在腦海中浮現。掌門師尊素以慈悲之名聞世。若非如此,當年師尊也不至於收下他這麼飽受爭議的一個徒弟。
而自己是師尊的弟子。
“他值多少錢?我買了。”
那老者停下踢打虐待的動作,上下打量一眼卓玉,“你若是想要,得出十個靈石,買得起麼?”
卓玉從儲物袋裡取出十個靈石,從他手裡拿過那張身契,手心引火燃成灰燼,轉身離開。
“恩人,”那個男孩跌跌撞撞地追上了他,匍匐在他身前的泥地裡,“恩人請等一下。”
他幾乎是用最卑微的姿勢匍匐在卓玉的腳下,小心翼翼地抬起眼來,捧著卓玉的手道謝,“謝謝恩人,我還沒和您道謝呢。”
那臉上又青又紫,嘴角裂了,腫成一塊。還極力展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來。
卓玉凝視他許久,沒有說話,鬆開手,轉頭離去。
小小的男孩張開自己的手心,看見手裡多了一塊光彩奪目的靈石,喜出望外,急忙握緊了。不顧滿地的泥濘,拚命地磕頭道謝。
卓玉走到無人的巷子口,在巷子口的石墩上坐下,感到了一陣疲倦,不知道是剛剛愈合的身體,還是浮動的心境造成的。
巷子裡的一個側麵突然被推開,陰冷的白光斜照出來,一個小女孩放聲尖叫,從那扇門裡連滾帶爬地滾出來,“師傅,我不敢了,再不敢偷吃包子了。”
她的師父是個腰粗膀圓的女廚師,舉著掃帚跨出門來,劈頭蓋臉往女孩身上抽去。
那不過四五歲的小女孩十分機敏,一把死死抱住師傅的大腿,各種痛哭求饒,“不敢了,再不敢了,師傅饒命啊。”
她的師傅本欲再打,轉臉看見了巷子口的卓玉,肥胖的臉上肌肉抖了抖,哼了一聲擰著那女孩的耳朵關上門進去了。
卓玉愣了半天,靠著冰冷的石牆,苦笑了一聲,抬頭仰望。
夾道都是高聳的建築外牆,天空隻看得見一點點。一隻魔物的石雕蹲在建築的高處,居高臨下地看著巷子口的他。
他想起張小雪在擂台上和他說過的那句話。
“你不過是占著師尊寵你罷了。你根本沒見過那種真正受欺負的小孩。”
“他們想要活下來,隻能卑微小心地收起自己所有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