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俊舊居相比起之前豪宅顯得既破舊又寒酸,但穆雪覺得這個屋子裡一切看起來反而多了些生活氣息,不少地方似乎有女性居住過痕跡。
廚房裡整整齊齊擺著許久沒被動過整套廚具,還有粉色格子布圍裙和手套。窗台上擺著幾盆自由生長雛菊,此刻開了零星幾朵白色花苞,正在窗前輕輕搖擺。
穆雪在窗前工作台邊坐下,仔細拆解察看那些被留在屋子中傀儡半成品。隔著斑駁玻璃聽見庭院裡岑千山和一些被雷亮從外麵叫來人對話聲。
“這位是岑大家,浮罔城如今最厲害傀儡師。有他出馬,一定能查清這件事發生真正原因,儘早製止傀儡再度發狂傷人。你再把之前和我說過話,和他細細說上一遍。”
“是,好。我……我一直就住在他們家隔壁,孫大家在這裡住了二十來年,幾個月前才剛剛搬走。”
“孫大家和他太太其實感情很好。他們家以前窮,經常吃不上飯。但他太太從不嫌棄他,每天笑眯眯地很是陽光,自己努力掙取家用,還總是鼓勵他,說她先生是個天才。”
“那時候,我們這些鄰居,其實都有些羨慕他。”
“孫瘸子,不不,我是說孫大家,也一直很拚,沒日沒夜地研發傀儡。我們也知道他憋著一口氣,想要出人頭地,給他太太掙點麵子,讓他太太在娘家人麵前也抬得起頭來。”
“所以後來,聽說他太太和彆人跑了,我是不太相信。”
屋外交談聲不斷在響起。
窗前穆雪低頭看著手中被拆開露出內部細節傀儡。
同樣身為傀儡師,她可以體會到手中這些作品中一度凝聚製作者眾多心血。這些傀儡身上,哪怕每一個便宜零配件,都經過了細致打磨和拚接。
穆雪似乎可以看見曾經有一個男人坐在這樣昏暗破舊小屋裡,瘋狂地沉迷於煉製傀儡術。
他就像是當年自己,在這個屋子中,忘卻了身邊一切人和事務,狂熱地醉心於煉器之術。他或許也有過和自己一樣理想,想要製作出最為接近神作傀儡。
可惜是,這個世界有些事隻有勤奮是遠遠不夠,這位傀儡師在天賦上還差了那麼一些,目前看起來,他製作傀儡僵硬呆滯,甚至連精品都還遠遠稱不上。
隻有一個特彆之處在穆雪細細觀察下被發現。就是其中有那麼幾具傀儡胸腔打開之後,可以看見在一個隱秘角落裡,額外添加了一個奇怪法陣。
“這樣位置,這樣陣符。是想要起什麼作用呢?”穆雪摸著下巴,凝眉沉思,努力想要通過那些符文,理解這個神秘法陣含義。
浮罔城天氣總是變得很快。剛剛還晴朗天空,不知什麼時候就暗了下來,天空中雷雲翻滾,變得黑沉沉。
一窗之隔庭院裡,又開始傳來了一些孩子聲音。
“啊,我們都是父親買回來。義父讓我們全部住在大宅子裡麵。”
“虐待?沒有,義父對我們很好,給吃飽,給穿暖,也不要求我們做什麼事。我們隻要安安靜靜生活在庭院裡,不吵鬨就好。”
“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事?沒有,隻是……”
“隻是什麼?說出來不用顧忌。你們義父已經死了。”成年男子聲音鼓勵他。
“隻是每隔一段時間,義父會來到我們中間,挑選一位優秀孩子,說是被其他家庭認養了。”
“是,那些兄弟和姐妹,我再沒有見到過。”
在那個孩子說話時候,黑沉沉天空突然亮起一道閃電,閃電驟亮光把窗外說話孩子剪影打在了窗戶上。
看著那道人影,穆雪心中頓時有了一陣明悟,閃過了一個可怕想法。
她理解了那個法陣使用含義。
閃電透過窗戶照進屋子內,屋裡各個角落,密密堆積著各種傀儡軀乾,那些半殘缺呆滯麵孔,在閃電突明突暗光線中,現出了黑白分明輪廓陰影。
穆雪突然看見,那無數蒼白麵孔之中,有一張麵孔上眼睛動了動。
屋外雷聲炸響,大雨瓢潑而下。
……
在浮罔城一條街區巷子口,卓玉,程宴,蕭長歌三人擠在街邊一處屋簷下避雨。
驟降瓢潑大雨,阻擋了他們逛街腳步。
浮罔城天氣很冷,這樣又濕又冷時節令人十分難受。
“恩人,恩人怎麼站在這裡。”之前被卓玉救下小男孩撐著油紙傘路過,看見了卓玉又驚又喜,“我叫冰子,家就在附近,若是不嫌棄,還請幾位去我家中避一避這雨。”
程宴和蕭長歌一齊轉頭看卓玉。
程宴伸手搭上卓玉肩膀,一臉自豪,“原來師弟悄悄做了這樣好事,師弟真是個溫柔人。”
卓玉莫名覺得有些羞恥,雖然時常看見師門中師兄弟們這樣勾肩搭背,但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十分不習慣動作。
蕭長歌已經施了一個避雨決,和程宴勾肩搭背地擠在一起,推動夾帶著卓玉在雨中跟著那個男孩衝進了巷子裡一間老舊石頭屋裡。
那屋子外觀看起來黑沉而破舊,內裡倒是意外收拾得挺乾淨清爽。屋內燒著火爐,暖烘烘。瞬間隔絕了外麵陰冷潮濕,有了一種家感覺。
屋子裡住著除了冰子,角落裡還有兩個更小一些孩子。
看見來了客人,稍微大一些女孩利索地洗了三個杯子,墊著小腳從火爐上提下水壺,給客人倒了三杯熱水。
聽說是救了哥哥恩人,還特意打開上了鎖櫃子,從裡麵端出幾塊黑漆漆烤餅,殷勤地讓給客人吃。順手把流著口水弟弟往身後扯了扯。
“若是在從前,我們這樣小孩,賣給人家做徒弟也是常見事。”小女孩一邊招呼客人,一邊還熱情地聊著天,“可是最近不知道為什麼,強買強賣事特彆多,我們這樣街區,甚至時常有人直接搶了小孩就走。”
“得虧是遇到了恩人,否者娘親走了,哥哥又被人搶去,我怕是很難帶著小寶活下去。”
那副成熟老練模樣,和瘦瘦小小身板一點都不相符。甚至在說到母親離世這樣悲傷往事時候,也不過是略微露出了一點克製落寂。
卓玉將那餅拿在手裡,又硬又粗,也不知放了多久。在師門內,他雖活得壓抑,但物質師尊在上是從未短缺過自己,自然吃不下這樣東西。
但他卻看見坐在身邊蕭長歌,若無其事地掰了半塊黑餅給最小男孩,笑吟吟地和他一起吃了。
吃完拍拍手,從自己儲物袋裡拿出一些隨身攜帶乾糧,和三個孩子們分享。與此同時還不動聲色地將幾枚靈石順手塞進了裝黑餅碗裡。
這才是真正溫柔人該有樣子吧。卓玉這樣想著,嘗了一口手中餅,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吃不下去。
雨水慢慢小了,蕭長歌一行人告辭離去。
走出很遠回頭看去,還看見冰子牽著妹妹手,站在巷子口目送他們離開。
“這裡孩子也太不容易了。”程宴邊走邊搖頭歎息,“可惜我靈石花沒了,隻在椅子下悄悄給他們留了幾個。”
他搭上蕭長歌肩膀,“晚餐蹭師弟。”
蕭長歌笑著許諾:“晚上我做東,請兩位師兄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