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絲微妙的探究和心虛, 斯然在戚封走之後,特意花了點時間在四周逛了一圈,窒息地發現, 他這三本話本帶來的影響範圍還挺廣的。
比方說那本跳崖奇遇的,除了禍害了至今還沒找到對象的赤羽狐和慘遭自家靈獸痛毆的戚封外,還神奇地在劍宗邊緣弄出了一個所謂的跳崖聖地。
跳崖聖地!
斯然看到這個地方的時候, 整個人都驚呆了。
他本來是坐著白鳥在天上飛, 想去人多的地方——譬如習劍場,打聽打聽最近的新潮流是否和自己的話本有關,結果就看到劍宗邊緣那裡人頭攢動,按道理說那塊就是些斷崖絕壁——
斷崖,想到這兩個字, 斯然心頭一跳,連忙驅使著白鳥朝著那塊飛了過去。
落地之後, 他在人群裡看到了不少非劍宗人士,似乎是些散修和山下集市裡的人。
斯然站在一邊觀察了半天,這群人井然有序地在其中一個斷崖後邊排成一列,最前邊還有個人揮著小旗子指揮,排到的人就站在崖邊, 帶著興奮混雜著他也不知道的什麼表情縱身一躍——
恍惚間似乎看到了現代世界的蹦**點。
你們到底在玩什麼。
斯然有些控製不住扭曲的表情, 深吸氣平複下心情, 想著拉個劍宗的問問到底什麼情況, 正好看到攢動的人頭裡邊跑出來個熟麵孔, 居然是柳思銳。
這柳思銳似乎也是個“景點工作人員”, 斯然見他腰間也插著個小旗子,隻不過好像剛換完班,正樂嗬嗬地往外走。
看到斯然,柳思銳也很是激動,三兩步地跑上前來,關切地問道:“斯然,你傷好啦?”
斯然覺得自己受傷的事恐怕真的是流傳甚廣:“嗯,已經好了。”
隨後他就發現柳思銳麵露猶豫之色,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好開口。
斯然心裡一跳,濃濃的不詳預感湧上心頭。
“哎,紅翅金尾鳥肉雖然好吃,但你也不能偷偷地又跑回去啊。”柳思銳似乎經曆了極大的內心掙紮,但出於對朋友的關心,他還是說出了口。
“我當時看你和雲師兄一同離去,以為你跑到安全的地方去了,沒想到你居然又跑回去端鍋子了,這鍋子哪有人重要,還好你這次沒事。”
斯然:“……”
斯然默默地咽下一口老血,心裡頭對戚封遭赤羽狐痛毆的同情消失得一乾二淨。
“……不說這個了,我能問問,這邊是在乾什麼嗎?我這才多久沒出門,這裡怎麼就聚集了這麼多人?”斯然問道。
柳思銳登時格外興奮:“剛想和你說呢!你知不知道,最近山下出了好多有意思的話本?就是那個什麼一本書寫的!超級有意思!”
哎呀,這麼直接,多不好意思。
斯然挺高興的,不過還是謙虛道:“嗯,有所耳聞,還不錯吧,不過和這裡又有什麼關係?”
柳思銳眨眨眼睛:“因為大家都覺得,跳崖有奇遇呀!”
“不,就算書裡寫了跳崖有奇遇,那它開頭不還寫了純屬虛構請勿模仿啊!”斯然有點頭痛,“就算是想跳崖,劍宗那麼多崖還不夠跳?怎麼這邊還排上隊了?”
柳思銳嘿嘿一笑,把斯然拉遠了點,壓低了聲音:“我告訴你,你可跟彆人說啊。”
斯然也放輕了聲音:“什麼事情?這麼神神秘秘?”
“其實吧,前些日子確實是流行了一陣跳崖,不過嘛除了摔破皮或者被戚長老的靈獸揍一頓外,大家都沒什麼收獲。”柳思銳小聲道。
斯然翻了個白眼,這要有收獲就奇了怪了。
柳思銳繼續道:“可沒想到啊,就有那麼一個人,他從這崖跳了下去後,還真的誤打誤撞,獲得了個小傳承!”
斯然:“……”
斯然冷靜地點評:“幸存者偏差罷了。”
跳崖的人那麼多,八成都是謝容卿,有那麼一個成功了,也不能代表這跳崖有什麼效果。
“後來啊,俞長老就去斷崖下查看了一番,原來啊這斷崖曾經是過去某個弟子的居所,那人天資頗高,後來好像為了追求理想,雲遊四方去了,臨走前留了個自己對於劍道的心得體會下來,說是留給有緣之人。”
原來是這樣。
不過這也是少數,劍宗這邊能跳的崖估計都被跳了一遍,也就這裡有個奇緣。
柳思銳繼續嘰嘰喳喳:“這個消息吸引了不少人來跳這個崖,還有不少是散修,這塊斷崖在我們劍宗最邊緣,進出限製不大,長老們想著就隨他們去了。”
“不過後來俞長老想了想,偷偷地在崖底下塞了一個他用淘汰了的四階靈器。”
斯然:“……”
等等……
“雖然是用淘汰了的,但那可是四階靈器,對很多人來說還是很厲害的寶貝,”柳思銳道,“有個散修跳下去後,觸動了俞長老設置下的要求,真的就拿到了這個四階靈器。”
斯然:“……”
“哇,當時人群就震驚了,俞長老趁熱打鐵,給這斷崖刻了個跳崖聖地的牌子,還在這旁邊設置了個繳費點,一塊中品靈石跳一次,十連跳九折,包月有優惠。”柳思銳的語氣中充滿了崇敬之情。
“當天就來了上百人排隊,等消息傳播出去了後,來的人更多,俞長老還雇了幾名弟子,空閒時候過來維持下秩序,給的報酬還不少,所以嘛,我就跑過來打打零工了。”
斯然:“……”
斯然:“你們,俞長老,是個狠人。”
後來斯然才了解到,這位俞長老是負責統籌全劍宗財務的長老。
劍宗這樣一個大型宗門,每天的開銷宛如洪水濤濤,加上劍宗內都是一群把窮字刻在了靈魂深處的劍修,為了把這個宗門給維持下去,俞長老一頭濃密的長發逐漸後退,每天為了財政真的是操碎了心。
斯然不禁對這位長老肅然起敬。
要不是有這位俞長老難得的經濟頭腦,這劍宗上下早不知道到哪兒喝西北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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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這跳崖熱潮外,另外兩本話本多多少少也帶來了些影響。
比方說那本戒指隨身老爺爺,按理說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不像個山崖誰都能跳,結果斯然發現,他還是低估了人們內心對於這些事情的熱衷。
戒指,成為了修真界新一代潮流。
山下集市隨便一逛,人人手上多多少少都戴著個戒指,還都是那種樸素銅圈看上去不知道在那個旮旯裡麵擺了幾百年拿出來的,和他話本裡描述的格外相似。
山下靈器店內的夥計痛苦並著甜蜜,戒指類靈器被一掃而空,他們不得不連夜進貨,這各家店裡邊戒指多起來之後,修士們又開始挑挑揀揀,太新了不行,太華麗的不行,就要那種破舊樸素款的。
這種靈器練多了,煉器師們都開始懷疑自己的審美。
至於那本風波最小的重生文,要說重生才是真的可遇不可求,書裡寫的是主角死後回到過去,但沒誰會傻到真死一次,看能不能真的重生一次。
不,還是有這種人的,斯然偶然聽聞有煉體一族,生命力極其強大,特意按照書裡主角死前的所有經曆完整體驗了一遍,最後沒死成,也什麼都沒發生。
隻是聽說生死邊緣走了一遭,那人還頗有感悟,說是要找到作者,好好和他交流交流。
作者·斯然:“……”
不過斯然沒有想到的是,遭受重生文迫害最深的居然會是顧淩。
顧淩的新木屋還建在原處,斯然傷愈後第一時間便跑過去探望舊友,和顧淩剛打了個照麵,就看見顧淩先是驚喜,隨即整張臉黑了下來。
眼看著一場疾風驟雨即將撲麵而來,斯然果斷地先發製人:“你……我養傷這麼久!你都沒來探望過我一次!”
果然,顧淩的狂風驟雨一滯,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好半天才嗬了一聲:“你哪需要我去看,你把個鍋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我可比不上你。”
斯然:“……”
這件事到底還能不能過去了。
顧淩新的小木屋和原來的幾乎一模一樣,就是稍微換了個位置,還是在森林邊上,不過卻找了個樹木稀疏些的地方,看來當初那條本意劈樹結果連帶劈到小木屋的閃電還是給顧淩帶來了心理陰影。
顧淩在木屋門口放了小木凳子和小木桌子,他往上邊一坐,倒了杯茶,掃了眼身後的樹叢,有些煩躁地擰起了眉頭。
斯然注意到他的表情,問道:“怎麼了?”
“嗬,”顧淩扯起嘴角,手裡的杯子被他捏得嘎吱嘎吱響,“還不是那個什麼鬼話本,好像說的是什麼重生的?”
斯然抿茶的動作僵了僵。
“這些天,一群腦子有毛病的,天天往這邊跑,把後邊這林子裡的每一寸土都翻了個遍,嗬,我剛開始還當他們是老黃牛轉世,翻土翻得這麼勤快。”顧淩冷冷地嘲諷。
“結果是因為那話本裡寫了什麼主角按照前世的經驗,搜羅各色寶貝,這寶貝八成都是在什麼土裡邊,樹根邊上,岩石坑裡翻出來的,那群人好了,把有土的地方都翻了個遍,蚯蚓都沒他們能乾!”
斯然:“……”
斯然幽幽道:“原來你也看了那些話本啊。”
“怎麼可能!我才沒有!”顧淩暴躁反駁,“我隻是聽人說了而已!那種不切實際的東西——”
斯然一口戳破:“你連樸素黃銅破舊小戒指都戴上了。”
顧淩:“……”
惱羞成怒的顧淩整張臉迅速漲紅,宛如一座即將噴發而出的火山,斯然見狀不妙,腳底抹油在火山爆發前迅速溜走,跳上旁邊停著的小白鳥,直接回了臨觀峰。
臨觀峰經過後續的修繕,基本上看不太出來雷電劈後的痕跡,隻是原來的兩個洞府換了麵石壁。
不過,也就換了個位置而已。
雲漠的洞府他不知道,隻是從外邊看,覺得長寬高幾乎和原來的一樣。
而他自己的洞府,進去了之後才發現,所有物品的擺設,包括他書架上那個破舊小花盆和花盆裡邊硬邦邦的泥土,都完美的還原了。
好一個完美主義者,比心!
斯然往床上一攤,長長地舒了口氣。
回想起今天一日的所見所聞,種種情緒湧上了心頭,這其中最為濃烈的還是心虛、震驚以及不解。
斯然就不明白了,這話本的影響力就那麼大?
他對自己的文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水平,這話本銷量好無非是占了新奇的光,但銷量好歸好,怎麼還把一群人給看上頭了呢?
敢情他特意框出來的“純屬虛構請勿模仿”白框了?
寶書冒出行萌萌小字:【這不是很正常的嘛?】
斯然翻了個身,把臉埋在了枕頭裡邊,悶聲道:“哪裡正常了?”
寶書:【你可是擁有我這樣一個傳奇之物的存在,作為真理與知識的代言人,我的存在充滿著神秘和貫穿時間空間長河的無與倫比,知識本身雖然客觀,但記錄的過程卻是無數智慧生靈耗儘生命探索的過程,它具有著極強的感染力、輻射性,無儘的知識有時候甚至會——】
斯然把自己又翻了個麵:“說人話。”
寶書:【由於我的存在,你的文字、話語等會對他人有特殊的感染力,尤其是文字,作為知識重要的載體之一,你所書寫下的文字對現實和他人的影響更大。】
斯然:“……”
斯然整張臉從白變黑,又從黑變白,嘴唇抖了抖,真情實意地說道:“草。”
寶書見斯然眼神逐漸呆滯,連忙補充:【不過你現在實力不高,影響也有限啦,最多隻是更有感染力而已,人類忘性大,很快就沒事啦。】
斯然兩眼望天,語氣滄桑:“我還寫了篇小黃文。”
寶書:【……】
斯然喃喃道:“現在撕了還來得及嗎?”
寶書蹦出一行熒光黃大字:【你居然寫了小黃文!】
斯然理直氣壯:“怎麼了!自娛自樂不行嗎?”
寶書:【我也要看!】
斯然:“……”
斯然擺手:“一邊去啊,你可是萬千知識的載體,充滿了那個什麼神秘什麼無與倫比,到時候彆把你帶歪了,這萬千知識都黃了可不好。”
他思來想去,覺得這小黃文還是不能留,撕了它一文,安心你我他。
斯然往懷裡掏了掏,小黃文沒掏到,指尖上滑溜溜的東西纏上來,捏出來一看,鬼迷草晃悠悠地掛在他的指尖,幾根小觸須在空中蠢蠢欲動。
“怎麼又變紫菜了?”斯然把小花盆也拿了出來,想著把鬼迷草給種進去,結果這顆草擰巴來擰巴去,就是不想被種,反倒是一個勁地往斯然身上貼。
斯然頓時警惕:“你該不會看了那篇小黃文吧?”
鬼迷草晃了晃觸須,懵懵懂懂,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寶書:【四階靈植的智商還沒高到這個地步,你養了它那麼久,估計是把你當主人了。】
當主人了?
斯然內心有種微妙的小觸動,他輕輕撥了撥鬼迷草柔軟的小觸須,觸須似乎有點怕癢,抖了抖,尖尖翹了起來,開了一朵紅豔豔的小花出來。
鬼迷草拿著觸須推了推斯然的手指,斯然鬆開手,鬼迷草慢吞吞地挪動到了麵前的小矮桌上,舉起觸須尖尖的那朵小花,遞到了斯然的麵前。
斯然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遲疑地拿起那朵花,鬼迷草順勢將整株草都塞進了斯然的手心裡,小觸須霸道地將他每根手指都纏繞了起來,看上去像戴了一圈兒的戒指。
他、他這是被一顆草撩了?
糟糕,居然還很心動!
斯然被鬼迷草的舉動瞬間擊中內心的萌點,攤開掌心,把小紅花和鬼迷草捧到麵前,也不嫌棄這草令人窒息的品味了,問寶書:“這修士都能契約靈獸,那能不能契約靈植?”
除了禦獸宗擁有一些特殊法門外,這修士和靈獸的契約多數是平等契約,出於雙方自願而簽下的,對於雙方都有好處。
簽了契約後,靈獸和修士可以心神溝通,靈獸可以提供戰鬥力或其他輔助能力,修士可以幫助靈獸進階,提供其需要的丹藥等等。
和靈獸契約是件挺普遍的事,具體可以參考戚封和他的赤羽狐,但和靈植契約……似乎並不常見。
寶書:【理論上可行,不過靈植對外界的反應有限,大多數都是拿來煉丹的,這株鬼迷心竅草看樣子是進化了智商,你可以試試,說不定就成功了呢。】
斯然更加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