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然從繭裡邊破繭成蝶(霧)之後,受到了全塵幽穀的熱切關注。
好些個原型是蛾子的穀中人士神秘兮兮地湊到他邊上來, 說是想和他交流一下結繭經驗。
某位頭頂須須身批鱗翅的大兄弟大吐苦水道:“我們這一族啊, 就跟那蛾子沒什麼差彆, 小的時候是蟲蟲, 非得結繭後才能飛。當年啊我為了結這個繭真的是費儘心機, 我一個混血又不會吐絲, 隻好去薅隔壁用來織衣服的毛, 誰知道居然是羊毛的, 弄得我現在的須須都一股羊角的樣子……”
斯然:“……”
雖然很同情但我真的不是你們蛾子家族的!
等到一眾吃瓜群蛾散去了之後,隱畫終於姍姍來遲。
三日未見,她看上去似乎憔悴了一點, 眼眸深處有揮散不去的倦意, 這股子倦意在她和士奇同框之後, 變得格外明顯了起來。
幼年的小哈也不知道是不是雛鳥效應,對撿到他的隱畫格外的黏糊。而長大後的士奇明顯要冷淡許多,甚至有幾分避之不及的意味, 隱畫剛一到蘑菇小屋中,士奇就垂著眼眸匆匆離去了。
隱畫眉心微蹙, 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
“身體如何?”隱畫扭過頭,揚起一個笑容, “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斯然點點頭:“挺好的, 對了, 裂隙那邊怎麼樣?”
隱畫道:“還是老樣子, 還好沒新的東西噴吐出來了, 現在正想辦法看能不能把這個裂隙給封了……本來想聯係一下北冥海那邊,看他們怎麼應對海上裂隙的,結果一直沒有回應,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說罷,她疲憊地按了按眉心,故作輕鬆道:“不過看北冥海上空被裂隙開成漁網篩子的樣子,搞不好他們也沒辦法。”
斯然想了想,這裂隙說到底也是因他而起,便道:“那不如讓我試試如何?”
築基之後,體內靈力的量和過去簡直翻了好幾番,本來想兌換個封印方法還得攢個幾天的量,現在輕輕鬆鬆就能解決。
太棒了,這就是不差錢的感覺嗎?
隱畫聞言,微微一怔。
要是沒有三日前的事情,她是萬萬不會相信這個小修士能試出個什麼花來的。
但偏偏三日前,斯然也是說了句“讓我試試看”後,就乾脆利落驚掉一地眼珠子地把混沌之力給吸了,這一番舉動讓斯然這個平平無奇煉氣……哦不築基小修士在眾人心中有了一個格外神秘的形象。
她微微欠身,輕聲道:“那便多謝了。”
封印裂隙的過程並不算困難。
或者說,這用來封印的術法本就不是什麼高難度的東西,隻是本身曆史悠久,上古時代的許多知識在歲月的流逝之下,很多都消逝在了曆史長河中罷了。
寶書根據裂隙特征兌換給斯然的,便是一個針對性極強的上古術法,名為七絕封仙術,聽上去很高端大氣上檔次,用來封印個裂隙總感覺有點大材小用。
森林的黑色裂隙旁。
斯然覺得自己跟打遊戲看攻略一樣,視野中一半是麵前的裂隙,一半是寶書給的七絕封仙術施展方法,下方寶書還貼心地用小字標出了注意事項。
他站定片刻,用期待地目光盯了這個裂隙許久,希望它能在消失之前吐出個沒壞的筆記本出來,平板手機也可,實在不行來個掌上遊戲機也行。
然而,裂隙終究是沒給出任何動靜。
這一腔期待終究是錯付了。
斯然內心長歎一聲,緩緩伸出右手,指尖靈力流轉,開始結術法。
在他的身後,隱畫靠在一棵大樹上,目光低垂,似乎有點心不在焉,眉心一直無意識地皺起,眼眸中情緒變幻。
在感覺到一股極為熟悉的氣息湧來之時,她才從沉思中掙脫出來,抬頭一看。
不遠處的裂隙前,斯然周身亮起了重重疊疊的奇異字符,它們化作一片片雪白的符咒,旋轉交疊而起,勾勒出一副格外迷幻的畫卷,一層層交織起來,包裹著裂隙。
在這奇異術法的作用之下,裂隙周圍扭曲的空間之力被一點點壓入其中,純黑的裂隙也逐漸淡了顏色,在幾次反複的掙紮之後,它終於放棄了抵抗,被這術法徹底地吞噬。
隱畫瞳孔劇烈收縮。
她瞪大了眼睛,垂下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緊,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詫。
怎麼可能!?
七絕封仙術……不是早就在當年那場大戰中失傳了嗎?
不會錯的,這個術法……如此熟悉的感覺,絕對不會錯的……
明明所有知曉此術的人早已死去,承載有此術法的玉簡也儘數毀去,千年的時光逝去,那些過往早就應該埋在無數人的骨血之下,永不見天日才對,為何——
心緒起伏過大,身後絢麗的鱗翅猛然展開,隱畫周身靈力暴漲,黑發在空中狂舞,純黑的雙眸中也溢出絲絲鮮紅之色。
樹木吱呀作響,枝葉紛飛。
搞定了裂隙的斯然正叉腰欣賞自己的成果,聞聲扭頭一看,頓時驚了。
這是怎麼回事?裂隙都沒了,這人怎麼還發瘋了了?
“你……”隱畫聲音沙啞,“你究竟是什麼人?”
她看上去和以往的隨性相差甚大,雙目滿含冰冷之色,氣息飄忽不定,似乎在努力地控製著自己靈力的威壓,但泄露出來的些許,仍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
我是什麼人?
社、社會主義的接班人?
斯然一頭霧水。
他看隱畫這模樣,也不像是受混沌之力影響發瘋了的樣子,難道是自己做了什麼事刺激到她了?
斯然還未想明其中關鍵,就聽隱畫似乎自言自語般呢喃道:“七絕封仙術早就在千年前失傳了,沒有人再記得它……沒有人——”
她仿佛陷入了沉重的記憶中無法掙脫,眼神時而清明時而瘋狂,好在最後緩緩地穩住了神智,聲音聽上去格外艱澀。
“你究竟是什麼人?這七絕封仙術乃我千年前所創,在若水一戰中,所有知曉者均已身死道消,我也已經將此術法從記憶裡徹底抹去,這世上不可能再有人知曉它!”
斯然:“……!”
哦豁,藥丸。
斯然倒吸一口涼氣,在識海裡狂戳寶書:“翻車了翻車了!你給我找的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術法!當事人找上門來了!”
寶書書頁嘩嘩地翻:【這不能怪我啊,我這不是按照你的要求,找最適合封印空間裂隙的辦法啊,誰知道這術法背後還源遠流長呢?】
斯然狂躁:“所以這要怎麼解釋!?這術法還是人家親手創造出來的……嘶隱畫還挺厲害的啊,等等,千年前?千年前不是還沒有塵幽穀嗎?隱畫到底是什麼人?”
寶書:【我看看我看看……啊啊啊啊——人家是塵幽穀的創始人!憐花尊者聽過沒!】
斯然:“是她祖先?”
寶書:【是她本人!】
斯然:“……”
斯然一抖,頓時麵如死灰。
寶書顫巍巍:【穩、穩住!不、不能慌!】
斯然覺得自己保持表情不變已經很穩了:“穩啥穩啊,不如想想怎麼跟人家解釋我們用她術法的事情吧……不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看隱畫這表情,感覺不太對啊。”
隱畫一張臉麵無表情,她看似平靜,但頭腦卻仍舊被過往的記憶所翻騰,眼神如同浸透了冰水:“難道你是上古遺族?當年那一戰……還有漏網之魚?”
寶書抖著書頁,飛速地貼了一大段介紹在麵前。
斯然用儘平生最快的速度,同時努力維持表麵上的冷靜,頭還不能跟著文字移動,否則在外邊人看來就格外的詭異。
在他的期間,隱畫與他遙遙對望,氣氛一時間陷入了凝滯之中。
一旁的雲漠早已按上劍柄,進入了備戰姿態,以防隱畫突然發難。
片刻後,在完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後,斯然微微閉眼,輕歎了一聲。
隱畫擰眉回望。
此時她其實已經稍微冷靜了些許,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
無論如何,此次的危機全靠斯然出手解決,她如此作態,實在是過於忘恩負義。
隱畫閉了閉眼,將滿心翻騰的情緒壓下,微微低頭,低聲道:“非常抱歉,我……”
“無事,”斯然緩緩開了口,“憐花尊者,久仰大名了。”
隱畫猛地抬頭,心裡一驚:“你——”
“術法無錯,錯的是使用它的人,我無意揭開當年那些往事,隻是此術法最適合封印此裂隙,故而擅自使用,還望諒解。”
眼前俊美的少年語氣平靜,但是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隱畫掐緊手心,終於又問了一遍這句話:“你到底是什麼人?”
斯然覺得,這話要是不回,可能過不去了。
他語氣沉重中又帶了幾分小心翼翼:“一個已經改過自新的話本寫手。”
隱畫:“……”
雲漠:“……”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寂靜。
“咳,你放心,我與參與若水一戰的妖族並無任何乾係,”斯然輕咳了兩聲,看著隱畫恍惚的眼神,內心長歎了一口氣,“七絕封仙術……確實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往後我不再會使用它,你可以放心。”
隱畫沉默地看著他。
半晌後,她安靜地收斂了全身的氣息,輕聲道:“不……沒什麼,是我著了道了。”
“終究隻是一個術法而已,當年所有的事情,都與此術無關,若沒有它,該發生的,終究還是會發生。”
她微微欠身:“多謝斯道友為塵幽穀解決此事,塵幽穀雖不比萬靈城富碩,卻也生長了不少天才地寶,斯道友若有什麼需要,儘管提出便好。”
斯然看著隱畫微紅了的眼角,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隱畫是隱蜂一族的天才人物。
隱蜂為極為特殊的高階靈獸,戰鬥力雖不比其他靈獸,但生而即可化為人形,善料理各類天才地寶,對於術法也常有鑽研,堪稱靈獸中的智者。
一千多年前,正值人族和妖族最後一次大規模的戰鬥爆發。
當時妖族已然式微,人族占領上風,而靈獸一族本該旁觀這場戰鬥,不站隊,不參與,明哲保身便好。
但當時……隱畫卻有了一位妖族夜風狼與人族混血的伴侶。
此人與隱畫具體是如何相識,斯然並不知曉,寶書中也隻是簡略用一見傾心一詞帶過。
後來大規模的戰鬥爆發,隱畫意圖帶其伴侶避開這場風波,卻遭到了人類與妖族雙方的共同的敵對。
人族欲將其趕儘殺絕,妖族不願其獨善其身,而最後給出致命一擊的,卻是同為隱蜂一族的族人。
用的正是隱畫親自創造,並教給信任之人的七絕封仙術。
此術一出,空間內一切術法均被封禁,隱畫被縛一旁,眼睜睜地看著愛人被妖族群分而亡,而最信任的族人卻對她說,這都是為了你好。
人妖混血不可留,這等汙穢的存在,本就應被徹底地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