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然表情誠懇語氣真摯台詞滿分動作標準, 一旁罪魁禍首墨劍又悄咪咪地從劍鞘裡邊飄起來幾寸,探頭探腦的跟想看熱鬨的小貓咪一樣, 被雲漠無情地又給摁了回去。
雲漠其實挺難形容自己此時內心感受的。
最開始他還有些疑惑,但很快便想起了劍宗內流傳甚廣的“劍修的劍隻能給伴侶上”的傳言。
他對此傳言本不甚在意,但在觸及斯然帶了點暗惱和慌亂的小眼神後, 心尖兒卻被什麼東西輕輕地掃了一下。
今天經曆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從最開始被殷銜設計困住, 到那將近一個時辰封閉五感的黑暗, 再到之後黑暗破開,光明湧入, 他睜開雙眼之後, 第一眼觸及的便是斯然純然喜悅的表情, 而後麵再一次的意外,斯然被困結界內時,他內心極致的擔憂與煎熬, 也在心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或許是因為如此,在這種種原因作用之下, 他本該如往常一樣,用一句輕描淡寫的“不必如此”而帶過, 但在片刻的沉默之後, 卻極為反常地輕聲道:“那……如何負責?”
此話一出, 斯然的表情倒是變化不大,反倒是一旁的雲信之目瞪口呆, 用一種“沒想到徒兒你居然是這種人”的目光瞪著雲漠。
雲信之心道, 負責?負什麼責?人家斯然辛辛苦苦把你給就出來, 你這小兔崽子居然還想讓他負責?
雲漠在這句話說出之時便自知失言,垂眸剛想解釋,卻聽斯然格外認真道:“這樣吧,我給墨劍再做三個劍鞘如何?”
雲漠:“……?”
他腰間的墨劍倒是飛快地竄了出來,開開心心地湊到了斯然麵前,抖了抖劍柄,用劍尖戳了好幾下地麵。
“咦?三個不夠嗎?”斯然摸了摸下巴,“那要不乾脆做個十二個吧,一個月換一個,怎麼樣?”
墨劍興奮地上下竄著。
斯然也對自己的決定格外滿意:“你喜歡什麼材質的?皮革的還是木製的?”
墨劍在地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圈。
“都可以啊,那就一半一半,”斯然掏出了張紙記了下來,“顏色呢?紅橙黃綠青藍紫?”
墨劍在地上又畫了一串七個的圈,在第四個上邊畫了個叉叉,又用劍柄指了指雲漠的衣服,這才格外激動地自己轉了一圈。
斯然點點頭:“不要綠色的,要加個黑色的,那白色的怎麼樣?”
墨劍左右搖了搖劍柄。
“不要白色呀?”斯然想了想,覺得也對,“白色顏色不太配呢,那就紅橙黃青藍紫加個黑色,黑色多來幾個,可以黑色配其他顏色,褐色呢?灰色也不錯。”
墨劍還深沉地思考了一番,這才戳了戳地麵,表示同意。
……
被晾在一旁的雲漠看上去格外的寂寞。
在他的麵前,一人一劍相處的十分友好。
斯然在認真地記著墨劍的要求,墨劍在為未來一年十二月每月不重樣的小衣服而格外興奮,這無比和諧的互動,卻讓他生出了深深的迷惑。
原來這負責……不是對人,而是對劍負責嗎?
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
斯然在這邊兢兢業業地為劍負責之時,劍宗各位長老們也開始著手處理殷銜之事。
分神期修士的生命力都是頑強的,殷銜更是如此。
被斯然劈頭蓋臉地敲了一通在從高空啪唧一下砸到地麵上之後,他也隻是虛弱地癱倒在地上,仰麵朝天,渾身糊滿了鮮血,但真要說起來,生命力卻仍然如同蟑螂一樣旺盛。
那半空之中的殘損半仙器似乎隻是一個一次性用品,在使用過了一次之後,殘損的半仙器就成了全損的半仙器,碎裂成了無數碎片,碎片再崩散而開,徹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殷銜很少有這樣放鬆的表情,沒有怨毒,沒有惡意,也沒有那些故意偽裝出來的矯揉造作,他隻是平靜地望著天空,直到眼角的餘光中出現了幾位長老的身影。
除了劍宗長老外,雲信之也走到了旁邊。
殷銜輕輕轉動了一下脖子,以這樣一個仰視的角度去看雲信之,此時的信雲尊者,漆黑的長發被隨意地束在腦後,眸色很淺,裡麵似乎倒映著日光,一雙俊朗的麵容,和當年初遇之時幾乎一模一樣。
隻是幾乎。
三百年過去了,哪怕時光在修真者身上流淌得格外緩慢,但改變人的從來不是時間,而是記憶。
比起三百年前那正直卻不失恣意,一把劍便敢直入密林的劍修而言,如今的雲信之眼眸卻深邃了幾分,屬於他的隨性灑脫仍在,卻又因為南域水鄉三百年的歲月,鍍上了一層穩重與沉靜。
為什麼呢?
殷銜平靜地想著,但從心口爬上來的那細細密密的疼痛卻像無數隻螞蟻一樣啃食著他的內心,那一直以來盤旋在他內心的不甘和嫉妒,在瞬間的爆發之後,卻隻剩下了滿地的灰燼。
戚封看著這位從玉清丹事件就開始,將整個劍宗攪弄得天翻地覆的絕炎宗宗主,語氣冰冷地下了最後審判:“擾亂劍宗秩序,意圖以惡劣手段謀害劍宗弟子,破壞宗門領土,按照劍宗律令——格殺勿論!”
這也是劍宗的一眾劍修們秉承著極為分明的是非黑白,向來不願給予敵人無意義的**痛苦的緣故,這種事情若是放在其他宗門,就不僅僅是死亡這麼簡單了。
修士們除了軀體之外,還有神魂,有些宗門處理罪人之時不僅會以特殊手段給予肉|體上的痛苦,在死亡之後,還會拘其魂魄日夜折磨,直至靈魂徹底消散於世間,永不超生。
殷銜對劍宗的決定絲毫不覺得意外,他這次前來本就是孤注一擲,若能成功,那便是如了他數百年的心願,若不能成功,也不過是舍了這條性命罷了。
隻是……
還是有點不甘心啊。
他謀劃了那麼久,明明是堪稱完美的計劃,卻因為一個人,一個看似極為普通的五靈根修士,卻一次次的破滅了。
想到這裡,殷銜便是一陣悶咳,血沫不住地從嘴角溢出,他還是好恨,好想揪出那人身後究竟隱藏了什麼樣的秘密。
同時,他的內心也是格外的複雜,此人若不是生在劍宗,早不知道被那些大宗門內的老怪物給扒掉幾層皮了,哪裡能如此得意。
為什麼那個廢物運氣能這麼好?老天爺都是如此不公的嗎?
一時間,殷銜思緒混亂無比,雙目瞪大,絲絲血跡順著眼角往下流淌,他怔怔地看了會天空,直到一聲清脆的長劍出鞘聲響起後,才回過了神,再一次地轉頭看向雲信之。
雲信之未動,隻是站在那裡而已,眼神裡似有痛心,但更多的卻還是厭惡。
殷銜輕輕地笑了,聲音低沉而沙啞:“信之,你來殺我,好不好?”
他此時的模樣卻意外順眼了幾分,臨死前的晦暗衝淡了滿臉的慘白,一雙眼眸中也染著淺淡的血色,卻意外的很適合他的模樣。
雲信之沒有回答他,隻是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便似不感興趣地轉身離開了,一旁長劍已然出鞘的執法堂長老瞥了他一樣,冷聲道:“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是收起你的小心思吧!”
璀璨而刺目的金係劍氣亮起,長劍沒入體內之時,連一絲聲音都未發出,暴烈的劍氣將一切都化為了灰燼,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這一切發生的時候,雲信之隻是平靜地邁步往回走去,並未回頭看過一次。
這場發生在劍宗之內的鬨劇,總算是落幕了。
罪魁禍首已然伏誅,各位長老卻沒有離去,戚封將此次事件在場的弟子們都聚集了起來,劍宗人本就不多,這次圍觀了的,除去長老,也不過二三十人而已。
在確定無一人遺漏之後,戚封便格外嚴肅地要求每一位弟子發心魔誓,絕不將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而那些長老們,尤其是參與了破重疊陣法的那幾人,早早地便發誓保守這個秘密,他們比那些年輕弟子更懂得懷璧其罪的道理,也願意給救了劍宗的斯然一個安心。
這倒是斯然沒有想到的。
這次事件牽連甚廣,不是之前玉清丹時兩個人能比的上的,他也是因為擔心雲漠,一時腦子發熱,什麼都不管地便衝了上去,等到現在冷靜下來了,才察覺到有些不妥,隻好安慰自己,要相信劍修們的人品。
他萬萬沒有想到,劍宗諸位會主動以心魔誓作為保證,而一眾被要求發誓的弟子們,竟也無一不滿。
之前提供了水係劍氣的秦輕朗聲道:“斯然道友助我劍宗度過此難關,保守秘密本就是當儘之責。”
說罷,這位水藍色雙眸的小姑娘還特意看了一眼斯然,朝著他彎眼一笑。
斯然也禮貌地回了一個笑容。
懸在半空中的墨劍不樂意了,哼哧哼哧地勾著斯然的腰帶愣是把他給轉了個麵,斯然不得不捂著腰帶,一轉身,就跟雲漠來了個麵對麵。
斯然:“……”
斯然語重心長地跟墨劍道:“以後彆勾我腰帶行嗎?勾掉了怎麼辦?”
墨劍無辜地繞著他轉了一圈,啪唧一下鑽進雲漠腰間的劍鞘內,不出來了。
斯然麵無表情地看向雲漠。
雲漠:“……”
雲漠沉聲道:“放心,我會教育它的。”
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地盯了半晌,一直到戚封插了進來,才打斷了這場氣氛逐漸微妙起來的對視。
這事情解決了之後,就到論功行賞的時候了。
斯然有點頭疼了,他其實沒什麼想要的,真想要的估計劍宗也買不起,當然了,作為一個大型宗門,劍宗內各種極為豐富的修練設施還是挺完善的——
可這和鹹魚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