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然看著立柱區群魔亂舞的場景,歎了口氣,果斷開始翻答案,直接問寶書這禁靈陣的破陣之法。
寶書說此陣雖然雞肋,但等級挺高,於是一下子抽了他近八成的靈力,瞬間從綠色滿電量掉成紅色電量不足。
這邊,他正跟著寶書的敘述尋找著陣法的破陣之點,一道輕柔而緩慢的聲音卻突然響起,仿佛有人湊在他耳旁低語一般。
“對你看到的這些……還滿意嗎?”
斯然一抖,警惕地扭過頭,旁邊除了雲漠沒有其他人。
雲漠也皺了下眉,按在墨劍的劍柄之上,一雙黑眸沉沉地看向大殿最遠處的一麵牆壁。
那處牆壁竟是一道暗門,它緩緩地向著兩邊打開,從裡麵走出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
男子一頭長發披散下來,透著一股暮氣沉沉的灰白之色,麵容不過三四十歲的青年模樣,一雙眼睛卻極為渾濁,目光詭異帶笑,看的人極為不適。
白衣男子穿著的鞋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踩在地上,發出了格外清脆的哢噠之聲,每一聲都像是響在人耳邊,他雙手垂下,整個人透著一股不協調之感,就以這樣一種姿態,緩緩地走到了距離斯然十步之遠的位置。
“他們是不是很有意思?”白衣男子饒有興致地看著魘幻柱,“此為魘幻柱,可是從妖域那裡弄來的珍稀靈物,效果看上去不錯呢。”
斯然:“……”
珍稀靈物?
這東西可是寶書欽定了的妖域隨處可見的玩意,怎麼到這位口中身價還提了好幾個檔次了?
妖域對於修真界中人來說,向來是各類奇詭傳說的發源地。
白衣男子提及妖域二字,似乎也打著恐嚇或故弄玄虛的注意,結果驚恐和慌亂沒看到,反倒是從斯然臉上看到一種……格外一言難儘的無語。
他淺笑著的表情都微微一收,想了想,便有些遺憾道:“以你的層次,或許沒接觸過妖族……罷了。”
白衣男子理了一下衣擺,像是前戲結束,終於開始整篇一樣,緩緩道:“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呢……斯然。”
最後兩個字,他念得格外意味深長。
白衣男子停了一下,他好像有一種隨時隨地都在表演的習慣,每一次舉動後,都喜歡觀察他人的表情。
但斯然明顯不是個好觀眾,大部分的時候,他給出的表情都不是演員想看到的。
白衣男子輕輕搖了搖頭,寬容道:“算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
“你是斯行風?”斯然打斷了他的話,目光上下看了看,有些奇怪,“你看上去……變了好多。”
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在他的記憶中斯行風出現的實在是太少。
隻不過小斯然與斯行風第一次見麵之時,這人還是一副正常修真者的模樣,這才過去了十二年,怎麼從頭到腳都有一種……邪魔外道的感覺。
斯行風頓了頓,似乎有點驚訝:“你還記得我?”
他笑出了聲,麵上露出一絲帶著埋怨的不滿:“那你不是應該叫我……爹嗎?”
對於這種一看就是幕後黑手的人趕著上來送爹的行為,斯然也友好地回應了一下:“請問你是我爹嗎?”
斯行風這下是真真切切地有點驚訝了:“你怎麼知道的?”
其實並不知道,隻是猜測而已。
通過紅塵玉的回放,他也察覺出了記憶中的些許異常,比如這斯行風堪稱奇怪的態度,還有他幾乎沒有做過的,修真界裡用來確定是否有血緣關係的術法。
斯然心裡頭這麼想著,表麵上卻絲毫不動,隻是摸了摸自己的臉:“可能因為我太好看了吧。”
斯行風:“……”
斯然歎了口氣:“沒辦法,從遺傳學上來說,如果你真的是我爹,那我娘得漂亮成什麼天仙模樣,才能中和掉你拉下的分,生出我這麼好看的人啊。”
斯行風:“……”
斯然平時雖然有點顏控,但向來不會用外貌來攻擊他人,此番舉動是他故意針對斯行風個人而已。
除了對這個趕著當爹還明顯打著什麼陰謀詭計之人的不爽,另一方麵,就是在現場眾人還安全的情況下,嘗試著激一下斯行風,看看能不能讓他發揮一下反派必備技能——多說一點,最好能死於話多的那種。
斯行風當即麵色微變,他眯了眯眼,濕冷的目光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斯然,一直看得斯然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要累到罷工了,才輕哼了一聲,似是無奈:“沒人教的果然家教不好,要不是看你還有用——罷了,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
斯然麵色不變,倒是雲漠,手指收緊,腰間的墨劍發出一聲輕鳴。
斯行風這才將目光放在了一旁的雲漠身上,目光中有著淡淡的不解:“居然還有一個漏網之魚,也是奇怪。”
他也沒有過於在意:“看來這禁靈陣缺少仙氣支撐,用靈氣代替的話,效果還是打了點折扣,不過沒關係,一個元嬰期,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斯然此時正催促著寶書給雲漠分享視野,寶書已經找到了禁靈陣的破陣之點,就是位置有點尷尬,範圍也比較小,還是得雲漠來才行。
隻是他體內靈力不太夠,分享的時長也隻有短短幾個呼吸,這在斯行風眼皮子底下也不能充電。
好在以雲漠的眼力和實力,片刻的分享便足夠他看清破陣點了。
“仙氣?”斯然聞言,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他仗著自己在斯行風口中是“還有用”的身份,直接問道,“什麼仙氣?”
斯行風果然將注意力從雲漠身上移開,看著斯然:“修道之人所求無非是飛升成仙,這仙氣,當然是仙界的力量了。”
仙界的力量?
斯然突然想起來之前那個綠毛所用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似乎都和仙界脫不了乾係,還有小圓珠所說的什麼古仙之類的話,明顯都不是修真界的產物。
斯然努力做出一副不解的迷茫臉,想了想,還特意加了一絲震驚,就是略微有一些浮誇:“仙、仙界!?天哪,這是真的嗎?難道你已經成仙了?”
斯行風:“……”
對方的表情浮誇且愚蠢到了一定程度,一時間竟然判斷不出到底是諷刺還是認真。
不過,對於斯然這個五靈根廢柴的固有印象還是讓他散去了內心的一絲疑惑,把斯然這副浮誇的驚訝定義成了見識淺薄,這點本應該很大的滿足他的虛榮心,卻因為捧場之人過於業餘而莫名有些憋屈。
斯行風緩了一下,臉上還是因為斯然所說的“成仙”二字而露出一絲愉悅:“成仙嗎?我還沒有,不過……很快了。”
他表情格外意味深長,目光落在斯然心口的位置,又重複了一遍:“很快了。”
這一瞬間,斯然覺得他不是在看自己的心口,而是穿過心口的區域,看到自己後背上曾經存在過的……血祁咒。
仙水珠預警的都是即將發生之事,結合仙昀宗詭異的事情和斯行風對自己奇異的態度,他有理由懷疑,這個血祁咒就是斯行風下的。
斯然定了定神,見斯行風有些病態地陷入了對成仙二字的沉思與幻想之中,不得不開口打斷,試圖從他口中多撬出一點東西:“那你把這些人都關在這裡乾什麼?夜玄宗在西域,怎麼招你惹你了?”
“他們?”斯行風回過神來,“我要他們可沒用,要不是那夜冥明追蹤呂欲的消息查到了這裡,我才懶得對他們出手……嘖,還害得我多費了點時間去布這個禁靈陣,不過,沒想到雲信之這人,倒是終於把你給引來了。”
時隔多日,綠毛修士終於有了姓名,可喜可賀。
“引來我?”斯然竟不覺得驚訝,隻是不明白他身上有什麼值得斯行風這麼惦記,“你做著一切,都是為了引我過來?”
“確實如此,”斯行風輕描淡寫,“我讓劍宗保護你,本意是不想你意外死了,誰料劍宗那邊還真的上了心,銅牆鐵壁一般,根本進不去,著實費了一番功夫……總算是等到你來了。”
斯然沒想到自己還“身負重任”,更加迷惑了:“我?我怎麼了?我也和你沒血緣關係,你要是想延續血脈也找不到我頭上吧?”
斯行風似乎是等這個問題很久了,他停了下,似乎在準備著,片刻後,才格外緩慢道:“我做的這一切,目的很簡單,隻是為了飛升而已……而你,你有幸成為我計劃中的一部分,隻是因為你身上……有仙梯的碎片呢。”
仙梯?
仙梯是修士飛升之時,從仙界降落下的接引之物,本身是一種規則的具現化,也可以稱作是特殊的空間通道。
斯然對於仙梯的了解不多,他這次沒去問寶書,因為冥冥中腦海裡莫名就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不對,不是這樣的。
“不可能,”斯然當即便否認,“我身上怎麼可能會有仙梯的碎片?”
斯行風卻並不在意他的話,自顧自地道:“仙梯乃是仙界本源的存在,可以接引修士脫去凡體,成就仙胎,它本身便是天地間的至寶,若是能夠融合仙梯碎片,便能夠直接白日飛升。”
“白日飛升?我看你是在做白日夢吧,”斯然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仙梯本來就不可能會有碎片的存在,更彆說存在於人體內,你——”
他還未說完的話像是被硬生生沉默了一樣,隻看得到嘴唇在動,卻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你長得是不錯,隻是說話太不討喜,”斯行風豎起一根手指在嘴前,“安靜,這樣我的心情會好一些,你死的也會舒服一點。”
斯行風上前兩步,伸出手來,似乎想要沿著後頸去撫摸他的背部,卻被斯然唯恐不及地連退三步,甚至拉著雲漠一起躲遠了點。
斯行風也不生氣,放下手輕輕摩挲了一下食指:“人和人之間的命運都是不同的,仙梯在你體內存留了那麼多年,但是你卻不懂如何融合,而我,我會將你體內的仙梯剝離——”
他話音一轉,像是說到了最為關鍵的地方,臉上浮現出一絲得意:“——血祁咒,你知道血祁咒嗎?”
斯然被噤聲中,隻是翻了個白眼,心想,老子不僅知道血祁咒,老子還能——
“仙梯是無形之物,它是規則的凝聚,常規手段無法探測到,我也是借助了特殊的仙器,才知曉你體內仙梯碎片的存在,同理,仙梯碎片也無法用常規手段剝離,哪怕將骨骼磨開,肌肉一點點撕離,也難以將其分出。”
斯行風嘴角帶笑:“幸好,還有血祁咒,也隻有這種術法,能夠將你的軀體化作齏粉,引導仙梯碎片的剝離。”
“這個術法的完成,需要整整十年,而之前的準備,竟是耗費了我五百年的時光呢,”斯行風似是感歎,“修真者壽元有限,一生又能有幾個五百年?這五百年內我荒廢了修行,一心隻為了血祁咒,因為我知道,這修真界內能夠飛升的人太少太少,哪怕我再怎麼努力,恐怕也難以成仙——
他輕輕歎了口氣:“幸好,血祁咒……成功了。”
斯然:“……”
斯然的表情一時間極為奇怪。
“你有話想說?”斯行風看著斯然突變的臉色,本不欲聽他說話,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聽聽弱者臨死前的求饒也頗為有趣,他一揮手,解除了斯然的禁言,極為大度道,“行……你說吧。”
斯然沒吭聲。
斯行風見狀,竟然還安慰了幾句:“你想說什麼直說就是了,放心,在仙梯碎片沒被剝離出來之前,我是不會殺你的。”
斯然被斯行風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不得不開口道:“……算了吧,那個,你說吧,你還有什麼想說的來著?呃對了,我那個——”
“說,”斯行風眯了眯眼,倒是被勾起了幾分好奇,“非得我再向你保證一遍嗎?你還有用,我不會殺你……行吧,再加一條,我不會傷你,如何?說吧。”
斯然:“……”
說?說什麼?
說你幸幸苦苦準備了五百年的血祁咒已經被我給解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