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天祺自知失態, 他垂下眸, 不敢再看眼前的少年一眼,在沈眠麵前,他慣有的沉著理智,全都不堪一擊。
沈眠卻不肯放過他,他站起身, 走到項天祺跟前,彎著眉眼,笑問:“公子方才似乎是在發呆?”
天祺頭垂得更低,離得太近, 一縷冷香飄入鼻息, 叫他為之一振,那是屬於少年身上的淺淡香氣。
分明是盛夏時節, 他卻挾著一絲涼氣,叫人隻想靠近。
天祺握緊拳頭,眼底劃過一抹隱忍, 低聲道:“在下隻是發覺,比起月餘前, 公子更加消瘦了。”
沈眠一怔, 下意識撫了撫臉頰,卻道:“許是天熱,夜裡時常難以入眠所致。”
天祺道:“公子若是不好入眠, 可請大夫開一些安神靜氣的方子,每日服用, 或許可有所緩解。”
沈眠見他一本正經的說著話,耳根卻悄然泛紅,不免覺得好笑。
他道:“好,多謝先生賜教。”
“不敢當。”
項天祺低應一聲,見少年轉身欲走,他心下一急,竟是快速出手,握住了少年的手腕。
沈眠隻抬起眸,還不曾說話,倒是沈洲先著急起來,他驀地起身,嗬斥道:“項先生,我雖感謝你救我性命,也答應父親,讓你教我學問,可你也不該對我兄長無禮。”
項天祺指尖微頓,緩緩鬆了手。
“洲兒,莫要胡言,”沈眠道:“項先生隻是想替我把脈。”
沈洲呆了呆,乾笑兩聲,道:“原來如此,是我失禮了,先生莫怪。”
男人隻略一頷首,退了出去。
他與他的身份,就是如此懸殊,哪怕隻是輕輕的觸碰,在旁人眼中,都是天大的,不可饒恕的罪過。
這世上,有人天生高貴,也有人天生低賤。可再低賤的螻蟻,也有向往明月之心。
項天祺垂眸看了眼掌心,少年手腕冰涼,溫潤的觸感,仍然殘留在手心。
他驀地握拳,不讓它流失得太快。
***
兄弟二人難得見一回麵,於情於理,沈眠都該留沈洲在王府小住幾日。
沈洲自然高高興興答應了,他向來崇拜自己兄長,隻是從前沈淮更喜歡欣兒,與他疏遠些,如今親近起來,他隻恨不得日日黏在兄長身邊。
他留宿在千秋院,最不滿的,當屬雲城。
雲城一直想尋個機會,把新婚之夜,沒辦的事給辦了,如今小舅子整天夾在他們夫夫二人之間,彆說辦事,就連親近幾分都難。
一連數日,他火氣積攢得多了,舍不得責怪自己王妃,隻好拿沈洲撒氣,竟是要把他帶去軍營,說他身子骨太差,需要練練身手。
沈洲也是嬌生慣養的侯府公子,何曾吃過這等苦頭,拉著沈眠的手,死活不願去。
雲城哪由得他不肯,大手一揮,幾個侍衛上前,直接把這小崽子抬走了。
沈眠追到門外,委婉勸道:“王爺,洲兒是家中幺子,自小不曾吃過苦,還望王爺多少顧著一些。”
雲城見他總算主動和自己說話,心中熨帖,卻是故作嚴肅道:“本王知曉分寸,總歸不會害了洲兒,王妃且放心。”
語罷,又捏著他的下巴,欲親吻他,卻被沈眠偏頭躲過。
雲城也不惱,反而勾起唇,在他耳邊道:“等洲兒回家,本王再與你一一清算這些新賬,舊賬。”
沈洲被幾個將士架在馬背上,一回頭就瞧見這一幕,他眼裡謫仙似的兄長,怎能如此被人調戲,登時就鬨了起來。
他在王府玩了幾日,倒是快忘了,他兄長已嫁為人妻。
雲城冷眼一眯,朝馬臀上重重拍了一下,那匹馬立刻疾跑起來,沈洲嚇得臉色發青,再沒工夫鬨騰,隻專心馴服烈馬。
雲城翻身上馬,深深看了一眼沈眠的方向,揮起馬鞭:“駕。”
一行人就這麼浩浩蕩蕩地走了。
沈眠微微蹙眉,喚道:“魏大哥,我不放心洲兒,煩請你跟去照看一二。”
身後,黑衣男人板著一張冷臉,道:“他該受些教訓。”
沈眠一愣,回眸看他,心說原來吃醋的不止一人。
他討好地笑道:“魏大哥,洲兒年紀小,若是受傷了,我實在不知如何和父親交代,就勞煩你這一回,如何?”
魏霆聽著他清冽的嗓音,清眸帶笑,叫人難以抗拒的美,黑眸裡劃過一抹無奈,終是飛身跟了過去。
總算把人都支走了。
沈眠回過頭,項天祺正立在一旁,長身而立,一如初見時的冷靜沉著,內裡散發著一股矜貴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