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姑娘給逗得直笑,說:“讓你吃獨食!”
沈嘯威也笑道:“你們二哥這不叫胖,叫天生福相,你們也多吃點,太瘦了哪有精氣神。”
兩個女孩子應道:“知道了,爹!”
沈眠這身子的確算不得很胖,隻是渾身都是軟肉,他骨架小,隻顯得白嫩可愛,讓人看得心軟。
他從前一向是纖細,清瘦的體質,不怎麼容易發胖,忽然多了幾兩肉,臉都肉乎乎的,換誰都不會覺得高興。
當然,他把自己的情緒隱藏的很好。
他咬著筷子,看似在盤算吃什麼,其實在思考減肥大計。
碗裡忽然多了塊糖醋鯉魚。
旁邊,沈明丞道:“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歡吃這個。”
他看著沈眠,那神情似乎在問,大哥有沒有記錯?
自然不能記錯。
沈眠朝他一笑,臉頰上多了個小梨渦,說:“大哥記性真好,我現在也喜歡吃。”
說完,默默把魚肉吃進肚子。
這是……多少卡路裡?
還沒計算好,麵前的碗已經滿了。
沈眠:“?????”
還好沈嘯威及時替他解圍。
“明丞回來了,我們一家人又團聚了,我今天高興,來,都把杯子滿上,喝酒!”
沈眠最喜歡喝酒,因為他從來喝不醉,卻可以裝醉。
當然,上個世界那個“千日醉”另當彆論,那和酒量沒關係。
他淺抿一口,味道比梨園的酒香醇許多,是好酒,他用舌尖舔了舔,做出被辣到一般,輕“嘶——”一聲。
沈明丞笑問:“明煊還不會喝酒?”
沈眠道:“會,隻是不常喝,太過辛辣,我喝幾杯就暈乎。”
沈明丞眼底的笑意越發明顯,他道:“酒量是練出來的,多喝幾次就適應了。”
沈眠點點頭,緩緩將杯中的液體飲入喉間。
他要給沈明丞一種錯覺,他是一個完全無害,對他毫無威脅的弟弟。至少,不會是他的對手。
這樣,這個男人才會對他放下戒心,才會保護他。
畢竟,這世道太亂,殺人不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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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膳,沈眠已經趴伏在桌案上,“醉”得不省人事。
沈嘯威大笑道:“這小醉鬼,不會喝還拚了命地喝,哪有一日兩日就能學會喝酒的,急功近利!來人,送二少爺回去。”
沈明丞道:“我送明煊回去吧,他是聽了我的話,才把自己灌醉的,我總要負責到底。”
大夫人皺眉,道:“明煊身量不輕,你哪背的動,讓下人送他回去罷。”
“明煊骨頭輕,我背的動。”
大夫人還要阻攔,卻被沈嘯威攔下。
做父親的,自然都希望兒子們能夠兄友弟恭,他笑道:“讓下人給你引路,如今府上做了許多改動,你隻怕不認得路了。”
“好。”
沈明丞半蹲在沈眠跟前,說:“明煊,上來,大哥送你回去。”
沈眠摸了摸他的背,嘴裡喚了聲:“大哥……”
然後迷迷糊糊地靠著他的背,睡了起來。
沈明丞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把人拽到背上,背穩了,才邁開步伐往外走。
大夫人始終沉著臉。
沈嘯威笑了笑,給她夾了一道菜,用十分平和的語氣,說道:“明丞,明煊,都是我兒子。”
說了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他站起身,在下人攙扶下離開。
膳桌上隻剩下一幾個女眷,明惠明雪早已經犯困,被下人送回了各自閨房。
大夫人麵沉如水,淡淡道:“都散了吧。”
言罷,起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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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眠伏在沈明丞背上,男人步伐穩健,他想起曾經也有彆人這樣背過他。
他皺了下眉,故意湊在男人耳邊,醉醺醺地問:“你,你是誰啊?為什麼背我?”
熱氣酒氣都噴在脖頸上,這裡的肌膚最敏.感,沈明丞如同被燙到了一瞬,他僵了一僵。
這弟弟太鬨了。
他穩住呼吸,道:“我是你大哥。我不背你,誰背你?”
沈眠便在他背上小聲地偷笑,嘟囔道:“有大哥真好……”
沈明丞臉色柔和,他忽然覺得,有個弟弟也很好。
沈眠又問:“我是不是很重?”
“還好。”
背上這個大男孩,其實分量並不重,隻是一身的軟肉,跟棉花似的柔軟。
沈眠輕輕打了個嗝,說:“大哥,你是不是,想把我喂得很胖,很胖?”
“怎麼會這麼問?”
“因為你一直給我夾菜。”
男人愣了愣,說:“我以為你喜歡。”
沈眠把腦袋靠在他肩上,哀怨地說:“喜歡,但又不喜歡。”
“這是什麼道理?”
“就是有道理……”他嗓音聽上去很是委屈,小聲說:“喜歡大哥關心我,可我又不想吃得很胖,要是再重下去,就沒人肯背我了。”
沈明丞隻好說:“不管你如何重,大哥都肯背你。”
“你背的動嗎?”
“背的動。”
沈明丞覺得這樣的對話,發生在十七歲和二十三歲的兄弟之間,有些詭異,隻是在聽到背上的男孩竊喜地說,“那就好”時,心裡竟有些滿足。
前方引路的下人燈籠都扶不穩了,二少爺喝醉時,與平時簡直判若兩人!
進了院子,劉媽見此情狀,驚得魂飛魄散。
“大少爺,我們二少爺這是、這是怎麼了?是受傷了不成?”
二姨太與大夫人一向不對付,自然是以為他們二少爺,被這位大少爺給害了。
沈明丞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道:“他喝醉了。”又問,“明煊房間在哪。”
劉媽在前方引路,心底卻直打鼓,他們二少爺喝醉了,卻是大少爺送回來的?這是什麼道理!
把沈眠安置在床上,沈明丞看著他,男孩已經醉得迷迷糊糊,嘟著水潤飽滿的唇,像個孩童般純稚天然。
他輕笑道:“大哥先走了,你好生休息。”
沒等到回應,沈明丞有些遺憾地轉身離去。
劉媽把小劉喚進來,道:“你去打聽打聽是怎麼回事,我瞧著這裡麵肯定有文章!”
這時候,床上的少年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都給我省省,以後叫院子裡的人都夾緊尾巴做人,沒事彆去招惹大房,更不許惹沈明丞。”
劉媽一驚,忙把門合上。
“小祖宗,你這是裝醉騙大少爺?”那語氣聽上去竟有些驚喜,好似為他終於多了個心眼而感到高興。
沈眠走到桌邊,就著下人送上來的清水洗了洗手,小劉在一旁遞上毛巾,他接過來,擦乾手。
“我沒有騙誰。”他說。
劉媽一愣,忙不迭地點頭,笑道:“是是是,我們二少爺是真的醉了,不是騙誰的。”
沈眠滿意地點頭,視線瞥向一旁的小劉,哼笑道:“怎麼回來的?”
“攔了個黃包車,跟少爺後麵回來的。”小劉規規矩矩地說。
沈眠便笑了,道:“瞧瞧,我這院子裡一個跑腿的,出手都這樣闊綽,難怪我爹的其他幾個姨太太就盯著我們院子,成天找不痛快。”
小劉臉色驟變,忙道:“少爺,我我,我以後不敢了。”
沈眠看著他,眼底全是冷意。
當初二姨太嫁進來兩年多,一直懷不上,三姨太、四姨太都抬進府裡來,沈嘯威到她這裡的時間是越來越少。
劉媽伺候她有些日子,知道她心氣高,被人壓著不甘心,便提議,說她娘家兄弟人高馬大,長得又俊朗,不如借個胎?
二姨太起初沒這個膽量,隻是被她日日煽動,又實在耐不住獨居寂寞,終於還是同意了。
那男人的確威猛得厲害,二姨太與他好了一個月有餘,便有了害喜的跡象。
害喜之後,她借機跟沈嘯威睡了一夜,讓他以為孩子是那晚留下的,後來足月生子,又謊稱孩子不足月,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至於劉媽那位娘家兄弟,早打發去了外地,也不知是生是死。
其實那根本不是她的娘家兄弟,是花錢從外麵雇來的男人,她哪有那樣英俊的兄弟,之所以這樣說,隻為了讓二姨太以為,劉家與二少爺是血親,更博得她的信任,也更容易謀得好處。
這件事的知情者,除了二姨太,也就是劉媽母子,最後出賣她的,也是劉媽母子。
小劉在外麵欠下賭債,他沒本事還,就回去求二姨太。
二姨太早前幫他還過幾次,發現金額越來越大,這次怎麼也不肯再幫,劉媽氣急之下,去找大夫人,說隻要替她兒子把賭債還上,她就能幫他們扳倒二姨太。
府裡頭,大夫人最忌憚二姨太,因為她有個兒子,將來會走分沈明丞的一部分家業,所以遇到這件事,她很乾脆就答應了。
劉媽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把當年那件事半真半假地說出來,隻說二姨太耐不住寂寞,跟外麵的野男人偷.情,二少爺也是野種,不是沈家血脈。
她還把當初大夫寫的診書留下,裡麵寫得清清楚楚,沈明煊是足月生下來的。
證據確鑿,她就這樣把伺候了多年的主子送上黃泉路,也把看著長大的小主子,徹底毀了。
二姨太有錯,她卻更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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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太從膳廳回來,忙不迭跑來看自己兒子。
見他還算清醒,不禁有些詫異,問:“沈明煊,你今日鬨的這是哪一出?先是在門外丟我的臉,回頭又是跟沈明丞扮演兄弟情深,又是裝醉叫人家背你回來,你一向最是厭惡他,怎麼今日對他百般討好?”
沈眠看到她,覺得她實在是傻。
倘若她連背著沈嘯威偷人懷胎都敢,她為何不肯跟那男人遠走高飛呢?
沈嘯威這樣驕傲的人,斷不會告訴彆人自己的女人私奔逃走了,他丟不起這個人,隻會當她死了。
二姨太手裡有不少銀錢首飾,變賣一番,也能過好日子了。那男人似乎也對她動了真情,幾次三番要帶她走,隻是她不肯答應。即便她怕這男人不可靠,等離開南城,再棄他而去便是,外麵海闊天空,總有彆的出路。
留在大帥府裡,一旦被發現,哪還有活路。
二姨太見他蹙眉不語,頓時脾氣上來,捏著他耳朵道:“沈明煊,你如今翅膀硬了,娘問你都敢不答話了!我是何苦生了你這討債鬼,就隻會叫我難堪丟臉!”
沈眠默了默,忽然看向劉家母子,怒罵道:“還不給我麻利滾出去,留在這看少爺挨打挨罵嗎,都給我滾!滾得遠遠的!”
那兩人慌忙逃出去,合上門,沈眠拿起桌上的銅盆砸在門上,那兩人哪裡還敢偷聽,急忙遠遠避開了。
銅盆落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震響。
二姨太都被他這架勢嚇得一愣,說:“娘沒想真打你……”
“……”
沈眠掰開她的手,說:“我知道,嚇唬他們呢。”
二姨太捧著他的臉,道:“明煊啊,你到底怎麼了?娘怎麼覺得你今日不大對勁,到底出什麼事了,你跟娘說說。”
沈眠皺了下眉,猶豫著說道:“小劉欠了一筆賭債,他跟催債的人說,他娘手裡有你的把柄,你肯定會幫他還錢,否則他娘會讓你我二人身敗名裂,甚至是不得好死。”
幽冷的燭光下,二姨太臉色慘白一片,她瞪著眼睛問:“此話當真?你可是聽清楚了?”
沈眠道:“再清楚不過。我實在氣得厲害,把他丟在梨園,自己坐車回來了,嗬,他倒好,緊隨其後也攔了輛車,我瞧他倒是比我更像正經的少爺。”
二姨太沉默片刻,心底已有了思量。
她整了整麵色,笑道:“一個下人而已,犯不著動怒。我回頭便處置了他,保管不讓他在你麵前惹你心煩。”
那笑裡已然夾了一絲冷意。
沈眠點點頭,“我今日喝酒喝得頭疼,大哥才回來,我又不能不奉陪到底,先睡一會。”
他脫了鞋子,躺到床上去。
二姨太應好,替他把被褥掖好,在床邊小聲道:“明煊啊,娘不論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好,娘出身不好,從前也在戲園子裡唱過戲,也在歌舞坊裡跳過舞,那時候瞧著風光無限,可其實呢,人人都比我高一頭,都瞧不起我。娘吃過太多苦頭了,隻希望我的兒子能一直做人上人,不受人欺負,你明白嗎?”
沈眠看著她,道:“我知道你忌憚沈明丞,可我不想和他作對。”
二姨太柳眉微蹙,沉聲道:“不是娘想和他作對,可你爹就你們兩個兒子,明惠明雪那兩個丫頭,也不過分一筆嫁妝,那算什麼呢?娘怕的是軍權落到他手上,你以後可就任他宰割了,你大娘,眼裡是決計容不下你的。”
沈眠道:“爹還是壯年,想這些未免太早,更何況,沈明丞為人端正,並不是落井下石的人。”
當初原主身份被揭穿時,倘若不是沈明丞勸阻,原主也會一並死在沈嘯威的槍下。
這個哥哥,至少性情是十分耿直的。
“不早,如今外麵戰事緊,誰知道這把火什麼時候燒到南城來?沈明丞如今剛從外麵讀書回來,自然正直,可過幾年,他見識過權勢,哪裡會一直如現在這般?你畢竟還小,許多事情不懂,娘會替你打算的。”
她笑著輕撫沈眠的發絲,而後起身,優雅地緩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