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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微涼, 沈眠下車時凍得微微瑟縮, 江邊波浪湧動衝擊岸邊的堅石, 他纖瘦的身子在這雄壯的背景下越顯單薄, 王誠脫下外套欲給他披上，沈眠抬手將衣服塞回那人懷裡。
“本少爺還沒弱不禁風到這個份上。”
王誠道：“夜裡風大, 等下上了船更冷，若是著涼了……”
沈眠睨他一眼，道：“這個時候就不要惺惺作態了，本少爺嫌膩味。”
言罷, 率先踏上甲板上船。
王誠瞧著他的背影, 微微蹙了下眉, 老太太的意思是, 最好讓這位沈家小少爺神不知，鬼不覺地沉在江底，讓三爺、四爺把這筆賬記在沈家頭上, 可如今看來，沈明煊已猜到了。
進了船艙內，王誠倒了杯熱水擺在他麵前，道：“沈大少的船還有半個時辰才到，喝杯熱水暖暖身子。”
沈眠抬眸瞧著他, 卻忽然唇角扯開一抹極倨傲的笑, 道：“本少爺喝茶用膳一向是要人哄的, 你叫王誠是吧，你替本少爺試試溫度。”
言罷, 把茶杯推向那人。
王誠愣了一愣，才意識到他是不放心，沉默片刻，他拿起杯盞替沈眠試了一口，道：“水溫正合適。”
沈眠看著他笑，仍是沒有動那杯茶水，他站起身往船艙外走去，這原本是艘商船，很是寬敞，剛走到甲板上，已經被人團團包圍住。
沈眠道：“你們還怕我跳江不成？”
“沈少爺曾經從李家的貨船上逃走過，水性想來不錯。”
沈眠立在船頭說道：“我若是這樣跳下去，你們豈不是要拿槍把我射成篩子？”
“沈少爺多慮了，老太太承諾過不會傷你分毫。”
沈眠輕嗤一聲，這是拿他當小孩哄呢，老太太明麵上自是不會動他分毫，等沈明丞的人到了，夜色濃重，江上風浪又大，若是出了點意外，誰又能追究到她的頭上。
他可不覺得，以那位老太太的精明，能容得下他活著離開這艘船。
風浪漸起，他才終於肯抬起步子，轉身進了船艙內。
沈眠想起了自己做的那個夢。
那天他剛從夢裡驚醒過來，一睜眼就看到霍謙，因此把夢裡的事拋之腦後，可此時回想，卻是叫他暗自出了一身冷汗。
那不是什麼好夢，他在夢裡看到沈明丞為了護住他而中彈，跌進洶湧的江水中。
偏偏又是在江邊，偏偏也是在一艘大船上，簡直就像一種預示。
沈明丞，你這樣的人，難不成也要因為虛無縹緲的情愛，把性命搭上？
沈眠倚在窗邊，看著從江水儘頭升起的一輪明月，有些困惑。他為彆人死過很多回，可那並不是真的“死”，他知道自己會很安全，才敢做那些自尋死路的事。
他不懂，為了某個人以命相搏是什麼心情，事實上，他也不想懂，他不想也變成那樣一個蠢貨-
江上升起一層薄霧，船艙外傳來一陣喧嘩聲，沈眠站起身，卻被王誠攔下，“請您坐下。”
“我若偏不聽呢？”
沈眠自顧往外走去，卻被那人一把握住手臂，沉聲威脅道：“沈二少爺，這不是南城，更不是大帥府，沒人會驕縱你，你最好坐下。”
沈眠推開他的手，怒道：“你算什麼，也敢碰本少爺！也不怕霍謙砍了你兩隻手！”
王誠微微一怔，自是有些忌憚，卻硬著頭皮道：“私自將你帶來這裡，在三爺那裡，我已是沒了活路，待此間事了，我自會向三爺請罪領罰，留不留全屍倒是不妨礙。”
“好，好，真是忠心耿耿。”
沈眠頷首，過了片刻，他唇角掀起一抹笑來，卻忽然踮起腳尖，臂彎圈在男人脖頸上，櫻瓣緩緩靠近。
少年身上淡淡的淺香沁入鼻息，那溫軟的身子幾乎貼在懷裡，處處都透著蠱惑人心的味道，這美麗的男孩實在是個妖物，叫人幾乎忘記自己是誰，王誠為之一震，呼吸驟然亂了，道：“沈、沈二少爺，你……”
沈眠彎起眉眼，輕輕一笑，道：“我一貫沒什麼力氣，你若是想推開，再簡單不過。隻是，你舍得嗎？你看我的眼神，我在很多人的眼睛裡都看過，從前我是大帥家的公子，那眼神裡還夾雜著畏懼、惶恐，現如今，倒是都清晰起來了。”
他頓了頓，道：“我很好奇，你真能下得去手殺我？”
“小的不敢……”
沈眠歪了下腦袋，笑道：“抱歉，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就在男人放下戒心的那一刻，腰間驟然抵上一把硬物，王誠愣了愣，那精靈般乾淨漂亮的男孩仍舊貼在他懷裡，隻是那纖白精致的手裡，握著的，正是他的配槍，黑洞洞的槍口正指著他。
沈眠湊到他耳邊，輕聲問道：“有沒有人告訴你，美人向你投懷送抱時，一定要小心？”
王誠苦笑道：“是我大意了。”
沈眠用槍重重頂了他一下，“把雙手銬起來。”
王誠沒有動作，沈眠把槍移到他的腦門，道：“本少爺脾氣壞，整個南城都知道，一條狗的命，本少爺可不放在眼裡。”
王誠看著他嫻熟的握槍手法，再看向他傲慢又倔強的眼眸，終於知道，他們所有人都小瞧了這位沈家二少爺，就連老太太也低估了他。
他沉默幾息，終於還是拿出鐐銬，將自己雙手銬上，“就算你出的去，也逃不掉，這裡是江心，你水性再好也不能遊回岸上。”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沈眠從男人衣兜裡搜出鑰匙，從窗口扔進了江水裡。
王誠一驚：“你——”
沈眠捂住他的嘴，用槍輕輕拍了拍他鐵青的臉頰，惡作劇般笑道：“這就生氣了？你們三爺對我做的，可遠不止這些。我就算走，也要給他一梭子，否則本少爺這口氣實在咽不下。”
王誠道：“三爺不像我這樣好對付！”
“當然，當然，他比你狡猾多了，和他比起來，你就像孩童一樣天真，他從不帶槍靠近我，親我的時候，都要把我的手腳緊扣住才能放心。可他也是人，是人就有弱點，而我已經找到了他的弱點。”-
男人身後隻跟了兩三個隨從，一身筆挺深藍軍裝，軍靴踩在甲板上，冷峻的麵龐隱藏在夜色中，隻那通身氣勢便叫人望而生畏。
霍家大爺道：“沈大少，久仰大名。”
沈明丞隻看著他，問：“我弟弟在哪。”
“隻要沈大少簽署這份協議，令弟自然完璧歸趙。”
沈明丞道：“見到人，我自然會簽。”
“不簽，自然也就見不到人，沈大少爺，我倒是無所謂，隻是我三弟如今丟了人，還不知怎樣發瘋，若是給他知道我把人帶來這裡，非攪得天翻地覆不可，還有我那不成器的四弟，對令弟也是傾心不已，耽擱久了，隻怕沒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