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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那片粉瓣飄落在地, 室內寂靜, 隻隱約聽見窗外枝頭給風吹得颯颯作響, 落了一地殘花。
沈眠垂下眼睫, 道:“三爺,你糊塗了。”
霍謙啞聲道:“我再如何糊塗, 也斷不會認不出你來。”
他抬起沈眠的下顎,視線落在那醜陋的麵龐上,卻是忍不住低低一笑,道:“你這幅模樣, 倒是險些把我唬住了。”
沈眠推開他的手, 蹙眉道:“我不是沈明煊。”
他拿起杯盞, 似乎想喝一口茶水, 卻驀地放下,在桌案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我不是他, 做沈明煊有什麼好?他若是活得開心,又怎會自尋短見?誰都欺負他,誰都對他不好,他死了,倒還乾淨些。”
霍謙渾身的血液霎時間凝固住, 一年前的夢魘還曆曆在目, 即便他的男孩活生生地回來了, 卻也不能改變他死過一次的事實。
他曾經真真切切地失去這個少年,在那冷冰冰的江水中搜尋了半年, 每一天都是無望,煎熬。霍謙,霍家三爺,他是何等驕傲的人,這世上竟也有他做不到的事。
倘若今日沒有見到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到幾時。
“明煊……”
沈眠道:“我不是沈明煊,三爺莫要再叫錯了。”
霍謙沉默良久,溫聲道:“好,你不是沈明煊,你想做誰都好,我隻認眼前這個你。”
沈眠眼底劃過一抹隱晦的流光,他看向霍謙,問道:“若我就想做江眠,就想用這副麵孔活下去呢?你對著我這張臉,也能喜歡的起來?”
霍謙道:“沈明煊也好,江眠也好,不過是個代號,你喜歡做江眠,我日後便隻把你當做江眠看待。我固然喜歡你從前的樣貌,可隻要是你,我都喜歡。”
沈眠道:“漂亮話誰都會說,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霍謙無奈一笑,結實有力的臂彎撐在少年兩側,低聲道:“這都是你逼的,可不許惱我。”
他輕輕摩挲那張粗糙的,長滿麵瘡的麵皮,眼底滿是憐惜,俯身吻上那兩瓣淡粉的唇,探入口腔內搜刮清甜津液,懷中人嚶嚀一聲,無力抵抗,叫他將唇舌都品嘗了個遍。
霍謙到底不敢造次,淺嘗輒止一番,便退了出來,輕聲問:“這夠不夠證明?”
沈眠微微有些失神,這個吻勾起了這身子的回憶,男人極具侵略性的氣息堪堪入侵,身子已然頹軟下來,他喘息道:“不,不夠,你隻是貪圖新鮮,過個幾日,你就會厭煩我。”
“那要我怎麼樣做才夠?”
霍謙抵著他的額,幾乎是用無限妥協的口吻,緩聲說道:“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沈眠推開他,道:“我墜江後,許多事情都不大記得了。但霍四爺曾告訴我,我在南城戲弄了你,所以你千方百計折磨我。我因你死了一回,現在該兩清了,你為何不能放過我?”
霍謙沉默地看著他,卻嘲弄地勾唇道:“老四和你說的?”
沈眠頷首。
“那老四有沒有告訴你,在我之前,是他先對你出手的?”
沈眠擰眉道:“你胡說。”
霍謙道:“你隻知道在我這裡受了罪,可站在罪人席上的,卻不止我一人,你把罪責全記在我頭上,我又何嘗不無辜?先對你出手的是沈明丞,你的親哥哥,他現在就在海城,我想你冒著被我發現的危險,也要進霍家,是為了躲他是不是。”
“你為什麼會……”
“我為什麼知道?”霍謙輕歎一聲,“我雖然不大管事,可該知道的,還是要知道。”
“我原先不明白,沈明丞這一年多來,差不多也認命了,怎麼又忽然有了動作,今日見到你,我才明白。”
沈眠避開他溫柔的視線,道:“你繼續說。”
霍謙道:“沈明丞違背道義在先,他仗著是你大哥,行事方便,把你吃乾抹淨,為了把你從南城帶出來,我應下了你爹提出的無理條件,錢財權勢,在我心裡哪裡及得上你重要。我原是想好生疼惜你愛護你的,可你卻逃走了,躲在老四的羽翼下,你把他當做朋友,他對你的心思卻從來都不單純,自然是要吃虧的。他年輕,沒什麼經驗,讓你很是吃了一番苦頭。”
沈眠道:“後來呢。”
“後來……”
霍謙望著他,眸色柔軟,道:“那天我被二哥拽回霍家,你也是女子妝扮,在老太太院子裡唱曲,遠遠就聽見你的嗓音,委實像是天籟一般,我推開門,你的身影才映入眼簾,我便認出你來。”
沈眠道:“然後,你就把我囚困起來,做了和他們一樣的事,是不是。”
“老四告訴你的?”
霍謙閉了閉眼眸,道:“那件事我不否認,我的心是肉做的,不是銅皮鐵骨,叫人踐踏傷害,也是會疼的。我一心想好好待你,可你從不肯信我,為了躲我,你和老四在一起,叫我如何冷靜?可我再如何生氣,也不曾當真傷過你。”
“不曾傷我,那你是如何折磨我的?”
霍謙道:“我想讓你的身子隻認我一個,旁人都碰不得你,所以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
沈眠扯唇笑了一下,道:“似乎是不能和我說的手段。”
霍謙勾起薄唇,笑裡帶了幾分自嘲,道:“你若想聽,我可以一五一十告訴你。總歸,我不介意你再多恨我一點。”
“夠了,你不必說,我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