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番外(一)
六月微風徐徐,上京城芙蓉花節最是熱鬨, 遊人墨客皆集於南山寺外觀花作畫, 頭名可得寺內無塵大師親手培育的一株木蓮花, 名曰“盛世芙蓉”。
時辰尚早, 南山寺外早已擠滿了瞧熱鬨的文人才子。
“要我說, 今年丹青宴,頭名當屬靖王世子陸沉。”
旁邊的人卻道:“兄台此言差矣,聽聞今年聖上欽點的新科狀元顧延之最善書畫,南山寺無塵大師親口誇讚乃當世一絕!”
前一人與他爭辯起來:“世子的書畫是當年聖祖爺都曾讚譽過的,如今千金難求, 有市無價,一幅《河山圖》至今還被聖上珍藏在禦書房裡, 哪裡是顧延之比得上的?”
“依我看,這兩人實在難分伯仲……”
那幾人爭得麵紅耳赤,身後卻傳來一聲輕笑:“我倒覺得,今年的頭名另有其人。”
那嗓音宛若山泉清潤悅耳, 幾人齊齊回首看去,隻瞧見一片衣袖, 華貴的錦衫, 空氣隱約殘留一抹淺香。
“公子,公子您慢些走, 您身份尊貴,今日又人多眼雜,怎麼偏要來湊這個熱鬨?還不帶上侍衛, 若是出了半點差錯,叫老爺知道了,奴才這條小命就要交代出去了。”
那白衣少年用扇子往他腦門上輕敲了兩下,笑道:“公子我就愛湊熱鬨,你若是怕,就自個兒回去吧,今日這‘盛世芙蓉’,公子我勢在必得。”
那小書童撇撇嘴,說:“公子,你方才沒聽人說麼,世子爺也要參賽,你如何比得過他?公子若實在喜歡那株木蓮花,回頭跟世子爺討要來便是,總歸世子爺又不愛重花草。”
“旁人給的,自然比不得自己贏來的,你說我比不過他,我非贏一回陸沉不可。”
書童無奈,隻得快步跟上小心遮擋著,不叫他家公子被粗莽之人給傷著。
入了寺,早有人簇擁著幾位名士往側門報名。
沈眠打開折扇,輕輕扇了扇,道:“就在那裡,富貴,跟公子走。”
沒走幾步,卻被人一把握住手腕,拽到空曠處去,書童在身後連呼:“世子爺慢些,慢些!我們公子身子弱,可經不起您這樣扯拽!”
那人一身深色華服,麵沉如水,冷聲道:“你明知他身子弱,還帶他來這裡?”
沈眠用扇子擋住富貴,笑道:“我自己要來的,他可攔不住。”
“胡鬨!堂堂一國太子,竟……”
沈眠伸手捂住他的嘴,道:“世子爺,孤不愛聽人說教,你是知道的,少說幾句如何?”
陸沉蹙眉道:“立刻回宮。”
“我不走,難得偷溜出來一回,不拿到‘盛世芙蓉’,我絕不回去。”
“太子若想要那株木蓮,明日遣人來靖王府拿走便是。”
沈眠撲哧一笑,打量他道:“世子爺有信心勝過顧延之,奪取頭名?”
“太子想要的花,陸沉自是要拿到手。”
沈眠收攏折扇,輕輕地敲擊手心,徐徐說道:“孤自是相信世子,隻是,孤自己的東西,想自己拿在手裡,不喜歡假手於人。”
這話似乎隱約暗示了什麼,陸沉臉色微異,抬眸看去,那位太子殿下仍是一貫的玩世不恭的作態,笑意盈盈,好似方才那一刹那的鋒芒,不過是錯覺。
沈眠朝身後道:“富貴,去替你家公子遞名冊,若是晚了報不上名,我唯你是問。”
“是,奴才這就去,煩請世子爺看顧我家公子一二。”
見陸沉頷首,富貴快步往報名處走去,脊背卻隱約汗濕,如今聖上病重,朝堂上靖王爺獨攬大權,即便是太子殿下也不得不禮讓三分,世子的風頭幾乎要蓋過東宮。
眼看要到晌午,日頭重,沈眠揮了揮扇子,卻除不去暑氣,額上布了一層細汗,他麵容白皙,此時跟抹了一層胭脂般豔麗,本就極標致的相貌,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周遭不時有視線投來,陸沉走到他身側,遮擋住那些探究的目光。
沈眠勾起唇,明知故問:“世子爺,那些人瞧我做什麼,莫非孤臉上有臟東西?”
“不曾有,”陸沉默了默,道:“大抵是將太子當做哥兒了。”
所謂哥兒,是這個世界的第三種性彆,生為男子相,卻可以孕育子嗣,隻是比起女人更難受孕,分辨的法子也簡單,哥兒後頸有一顆鮮紅的孕痣。
沈眠挑起眉來,輕笑道:“這倒是有趣,世子爺也覺得孤像哥兒?”
陸沉道:“陸沉不敢,隻是太子從母胎中帶有不足之症,身子較常人更虛弱些,又容貌出眾,難免有些眼拙的錯認,太子不必介懷。”
沈眠展顏一笑,道:“不妨事,孤豈是度量狹小之人,隻是隨口一問罷了。”
富貴已遞交了名冊,回到他身邊,小聲道:“公子,今日參與丹青宴的人著實不少,王尚書家的獨子,司馬家的三公子都來了,還有上京不少名士。”
這是在提醒他,今日有不少人能認出他來。
沈眠道:“那又如何,都是些認識的人才好,有孤在場,倒要看他們誰敢得頭名,搶風頭。”
富貴一腦門黑線,心說您這又是何苦來哉。
陸沉問:“太子果真喜歡那株木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