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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謝元嘉靜靜地坐在桌前一言不發, 院中跪了兩排的宮女太監, 為首的就是那個上了年紀的嬤嬤,一堆人瑟瑟發抖趴伏在地等候發落。

淳於雅前幾日講課的時候才和他說過,一個賢明的君王一定要做到“賞罰分明”。

這個賞罰最重要的是要把握好“度”, 過於嚴苛會讓他們產生恐慌,不能儘心為自己所用, 還會造成超內外濫官酷吏橫行的局麵,不利於統治。但是, 若懲罰過於柔軟, 則會讓人輕視刑法, 欺上瞞下, 君王威信難以樹立。

想要張弛有度賞罰得當,這個“度”就是每個君王修行的必修課。

謝元嘉並沒有急於發話, 他在腦中思考著淳於雅的話,這十幾個人是一定要懲治的,陽奉陰違欺辱公主絕對是重罪, 但他要穩住心神, 不能瞎說話, 雖然現在確實就很想每個人打一頓就是了。

“你們可知自己犯了什麼罪?”謝元嘉慢條斯理的開口道。

那群宮人忙磕頭求饒, 自動認罪。

謝元嘉目光在她們身上逡巡, 最終落在了為首的嬤嬤身上:“既然你們都覺得自己有罪,卻又說不清都有什麼罪,那就去慎刑寺說清楚吧。”

慎刑寺是大成王朝皇宮裡專門處罰犯了錯的宮人的地方,傳言裡頭刑罰嚴苛, 凡是進去的宮人都要受好一番罪,是所有宮人最不想去的地方。

果然那些人嚇得麵色慘白,拚命地磕頭向謝元嘉求饒。

“你們背著欺負朕的公主之時,可曾想過會得到什麼懲罰?”謝元嘉麵無表情的說道,他不是那種喜歡發脾氣的人,可是這群人如果不狠狠地教訓一頓,秋陽這些年受的苦又怎麼辦呢?

他瞥了一眼下頭的這些人,又道:“進了慎刑寺,把自己的罪行一五一十都好好地寫下來,朕要親自過目,若有半點不實之言,你們就永遠彆想再從裡頭出來了。”

“還有。”謝元嘉又看了一眼嬤嬤,繼續道:“何嬤嬤身犯數罪,按說每一樁都該是死罪,朕雖不喜要人性命,但活罪難逃,領出去打三十板子,驅逐出宮不得再用。且,將這些年陸陸續續偷盜公主的金銀首飾所換得的那些銀兩悉數歸還,若不還,就發配去邊疆做苦力還債。”

何嬤嬤還想求饒,被牧戰一腳踹翻,叫兩個侍衛拖了下去,免得在這哭喊讓人心煩。

謝元嘉覺得懲治的差不多,揮揮手讓外頭的侍衛們把剩下來的十幾個宮人都送去慎刑寺,讓她們該接受杖刑的杖刑,該服苦役的服苦役,該驅逐的驅逐,按罪處置。

不一會兒,呼啦啦的一大堆宮人就哭喊著被人捆著扔了出去,院子裡又恢複了一開始的平靜。謝元嘉做完這些後,心中有些忐忑,畢竟傅景鴻還在他身邊,他因為想要替秋陽出氣,私自處置了這些人,也不知他心中會不會不快。

誰知傅景鴻反而笑了:“皇上初露龍威,氣勢倒挺足。”

聽起來,好像沒有生氣?

謝元嘉麵色有些紅,“朕隻是有些生氣,秋陽一個小姑娘,被這些人這麼糟蹋,朕心中不忿,也不知處置的是否得當。”

“皇上處置的不錯。”傅景鴻先是肯定了他,又道:“隻是臣以為,還是心軟了些。”

謝元嘉有些好奇,不禁問道:“那若是皇叔來處置的話,會如何做呢?”

“嗬。”傅景鴻冷笑一聲,“若是臣來處置的話,這些個宮人怕是沒幾個能活下來。欺辱皇家可不是一般的罪過,更何況是在臣眼皮子底下犯事,這群膽大的狗東西一個也彆想活。”

謝元嘉頭皮發麻,忍不住辯解道:“這也太嚴酷了吧?朕也並非不明是非胡亂心軟,隻是……那些人並非人人都大奸大惡,處置的太嚴苛,怕是會讓人心渙散,闔宮上下噤若寒蟬。不如交給慎刑寺,各人的罪責領各自的處置,一切都交給刑法來。”

傅景鴻本想嗤之以鼻,但他看到謝元嘉眼中一片真誠,到嘴邊的那些話不得不咽了回去。他的人生經曆比元嘉的更為複雜,庶子出身不受寵愛,被送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做質子的時候也就和現在的皇上年紀相仿,如果不心狠手辣鏟除異己,怎麼能爬到今天的位子呢?在他的人生觀裡,重用所有能用的人,消滅所有忤逆不服的人,這就是他掌控大局的根本原因。

元嘉太年輕,經曆的事太少,所以才會一廂情願的認為這世上所有罪惡都應該交給刑法去處置,卻不知有些人根本不配活下來。

“皇上仁慈是好事,此次處置也未有不得當的地方。”傅景鴻輕聲說,“隻是要切記一件事,倘若身邊有任何人觸犯到你的利益,無論他有多少值得被原諒的理由,都不能留活口。”

謝元嘉聽得心裡難受,可能他還是不適合當一個能掌握彆人生死大權的皇帝,他不喜歡剝奪彆人的生命,更怕如果有一天他開了先例,萬一以後這個口子如果收不住了,權利讓他迷失了心智,那他還是原來的自己嗎?

“朕,朕不願意。”謝元嘉落寞的說,他突然很想現在就卸任出宮,這種挑戰心理極限的事就交還給主角就好了,普通小市民不想擁有這種權利。

傅景鴻知道自己傷了他,但他不打算收回自己說的話。他想保護元嘉是不假,也曾想過來日登基後,就把他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再不用為任何事情而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