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朝堂紛爭,什麼陰謀詭計,什麼天下蒼生,謝元嘉都不想管了,他隻想為他自己活著。
馬車剛剛出了城,還沒走上幾步,就聽著後頭傳來一陣更急促的車馬經過的聲音,伴隨著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後疾呼:“皇上!皇上留步!”
“皇上!”
謝元嘉聽出聲音是李尚書的,忙讓駕車的牧戰停車,自己從馬車裡走出來,在旁邊護送的季少炎和淳於雅忙攙扶他下車,“是李大人。”
“李大人,這天這麼冷,您這麼大年紀了,怎麼不在家好好歇著,來這城外做什麼?這兒風大,快回去吧。”謝元嘉知道他為什麼要追著自己,索性把話說開了,讓他回家去。
李尚書沒有穿往常的那身紅色官服,也沒有戴帽子,看著就是個普通的鄰家老者,他從坐著的馬車上下來,在寒風中站得筆直,語氣仍然鏗鏘有力:
“皇上,臣來勸皇上歸朝。”
謝元嘉不解:“李大人,我已經卸任了,朝堂如何,都已經和我沒關係了。”
“皇上卸任,臣等並不認同。”李尚書抬起頭來,滿臉的風霜:“臣知道皇上心中必然有怨,隻是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臣等也未能及時反應過來,是臣的失誤。皇上若是想責罰,臣等絕不多言。”
謝元嘉搖頭:“是我自己要走,和李大人沒關係。我就是不想當皇帝了,也不想上朝,更不想天天處理沒完沒了的折子。”
“謝元嵐隻不過是我想離開的一個借口罷了,如今我已經沒有身份束縛,有什麼不好的?比我合適的儲君大有人在,你們為什麼就盯著我呢?”
“不會有了。”李尚書歎息,“前後兩百年,再不會有皇上這樣的好皇上了。”
從不戀權,從不□□,從不肆意妄為,從不猜疑多心,這樣的人或許很多,但坐得上那個位子後卻還能這樣的人,沒有了。
謝元嘉聽多了這樣的話,他不想再浪費時間,李尚書年紀大了胡須花白,在淩晨的夜色寒風中看著乾瘦傴僂,看著自己的眼神殷切熱烈,帶著一絲絲的哀求,他怕自己受不了這樣的眼神,怕自己回頭。
“我說不回去,就不回去了。”謝元嘉扭開頭,咬著唇說,“我就是要離開這裡,讓謝元嵐自己玩去吧!”
他爬上馬車,回頭大聲說道:“李大人!你快回去吧!天冷了!”
季少炎替他把車簾放下,牧戰揚起手中的馬鞭落下,傅景鴻把他重新攬入懷中不言不語,馬車緩緩地又要開始前行。
李尚書忽然聲嘶力竭的大喊一聲,“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皇上!老臣給您下跪了!”
“宸王已經病重昏迷了兩日,小世子難堪重任,朝內亂成一團事小,可是!您真的忍心看著百姓也陷入無序的大亂中嗎?”
“謝元祺那個逆賊已經集結了十萬大軍壓境,口口聲聲要清君側,您難道當真要棄我等而去,把大好江山交給那樣狼子野心的人嗎!?”
“皇上!”
謝元嘉冷聲說:“與我無關。”
他的手在微微顫抖,李尚書的話聽在耳邊,他也知道一個國家如果沒有好皇帝,崩塌是遲早的事,原著大成王朝本來就氣數已儘,現在也不過就是換一種方式走向結局,謝元祺想要,那就……
謝元祺那樣的人,即位之後的第一件事,大約就是在朝內大肆清剿屠殺反對他的人,季少炎,淳於雅,李尚書,一個都跑不掉。然後就是割讓邊境十二城給玉壺,不管邊境百姓的死活,再來就是把秋陽繼續推給玉壺,讓她死在異國他鄉。
他根本不會理會朝政,根本不管百姓民生如何,這個國家會以最快的速度衰敗,被瓦解,被分肢,即便沒有傅景鴻,也會有其他人來完成改朝換代這件事。
可是,那一定要付出血的代價,用千萬人的屍骨來完成,自古以來,沒有一場變|革是不流血的。
而這些,都要算到謝元嘉頭上。
一個護士而已,真的擔得起這麼大的罪責?
傅景鴻緊緊地抱著他,低聲說:“元嘉,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有我呢。”
謝元嘉握緊他的手,他掀開簾子,看著東方泛起的一點白色,隱約能看到陽光。
“停車。”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些顫音,卻從沒有過的清明。
牧戰停下馬車,靜靜地等著他下文。
謝元嘉閉了閉眼,他知道,自由的門被他自己又一次關上了。
“回去。”
他終究隻是個容易心軟的人,京城裡還有那麼多他的牽掛,有他想要保護的人,怎麼能忍心讓他們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