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
謝元嘉的手劇烈顫抖, 急報裡雖然沒有明說, 但季少炎他們多半是凶多吉少了,玉壺果然留了後手, 他們根本就不止三十萬人, 後頭還有增兵的。
“我去吧。”
謝元嘉聽到聲音, 回頭看向傅景鴻。
傅景鴻隻穿著單薄的裡衣站在月光下,涼風掀起他的衣擺,襯得他的氣勢更加凜冽。他一步步的走到謝元嘉麵前, 眼中看不出什麼情緒。
“少炎眼看著有難,他若是出事了,邊境就守不住了。”
“我答應過你, 要讓你安心。”
謝元嘉張了張嘴想說自己不同意,他不想讓他去冒險, 可是張開嘴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說什麼呢?不要去?
那季少炎和那些仍舊還不知生死的將士們怎麼辦?他們為了自己的國家拚死廝殺, 到頭來卻被他們拋棄?還是對邊境的那些百姓們不聞不問, 任由他們被屠殺殆儘?
更何況,真要被破了城池,內地的人怎麼辦?他能把這天下人的性命不當一回事嗎?
“你去吧。”謝元嘉沒有掉眼淚,他知道這會兒哭也沒用,隻會讓人心煩。
傅景鴻上前擁住他,笑著道:“你的表情看起來, 就好像我回不來了一樣。”
“才沒有。”謝元嘉偷偷地把眼淚埋進他的衣襟裡, 緊緊地抱住他的後背, “你可是主角呢, 主角有萬能不死定律。”
“主角?”傅景鴻有些困惑的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聽起來是戲文裡的詞?”
“差不多。”謝元嘉笑著親他一口,“你放心去吧,我會在後方給你坐鎮,你要人就帶走,要糧我就給。”
“你就放開手腳去,見到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要手軟,隻一點——”
“給我活著回來。”
傅景鴻莞爾一笑,“好。”
第二天,攝政王又帶了十萬大軍往前線給季少炎增援,朝內的武將被季少炎帶走了一半,如今又被他帶走了剩下的一半,京中可以說沒什麼軍防了。
傅景鴻最擔心的是,他們把軍隊都抽調去了邊境,京中的防守就會弱很多,萬一謝元祺趁機趁虛而入直取京城怎麼辦?
可他沒有選擇,大成本來就在瀕危之計垂死掙紮,他們隻有那麼多人手,隻能冒險拚死一搏。
好在,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兩手準備。
謝元嘉站在高牆上看著他的心上人坐在高頭大馬上,一身銀色鎧甲威風凜凜器宇軒昂,可自己卻要送他上戰場。
但願主角定律還存在,但願真的有神明保佑他,也保佑自己,保佑這些所有無辜的人。
“皇上莫要憂心,大將軍和王爺定能大獲全勝的。”淳於雅看著謝元嘉完全沒有念書的心思,索性直接停了功課,儘心的陪著他開導安撫。
謝元嘉也知道自己就算愁斷腸也不可能對前線的人有半分幫助,都是白費心,但人在很多時候是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情緒的,自從戰亂以來,他日夜都在揪心這件事,著急的飯都吃不下,眼瞅著剛被傅景鴻養起來的小肥臉快速的消瘦下去,整個人看著都輕了幾斤。
“老師,朕也知道擔憂無用,可是……”謝元嘉低垂下眼瞼,“可是咱們朝內大半軍力都出去了,如果真有什麼意外……大家是不是都要完了?”
淳於雅手中折扇頓了下來,微笑看他,輕聲說道:“不會的,皇上不是在朝上的時候還寬慰臣等嗎?怎麼如今自己倒膽怯了?”
“朕最多隻能在小事上起起作用,但這可是關乎社稷存亡的時候,容不得半點差錯的。”謝元嘉苦笑,“儘管在朝堂之上一直跟你們說不要著急,但其實朕自己心裡是很怕的。”
更何況,除去危機之外,那戰場之上還有他最愛的人,還有他最看重的老臣,還有他特彆欣賞的朋友,哪個都是他舍棄不掉的,麵對這種場景,試問誰能不怕呢?
“即便如此,皇上也該保重自己的身體。”淳於雅溫柔說道,“若是來日大將軍和王爺凱旋,回來後卻見著皇上麵黃肌瘦,宮裡的人又要一頓好訓了。”
聽他這麼打趣自己,謝元嘉忍不住輕笑出來,“宮人們也太委屈了些,出了什麼事都要先找他們的責任,分明就是朕自己不聽話,結果背鍋的卻要他們來。”
“皇上仁慈嘛。”淳於雅也跟著笑,他自己內心裡也忐忑不安,那些戰報的折子每隔兩三個時辰就會呈報上來,讓他片刻不能安寧。以往大成也不是沒有過戰爭,但唯獨這次的最為驚險,連他自己這種見慣了大場麵的人,此時也不能保證就一定能贏。
可是他必須要穩住了,小皇上已經被折磨的要撐不住,他才剛滿二十歲,自己若是再不拿出點長輩人的氣勢來,憑什麼說他比皇上多活了那些年?
傅景鴻不在,他就要擔起這個責任。
“老師,我們一定沒事的,對嗎?”謝元嘉不確定的看著他,仿佛隻要淳於雅點頭,他們就百分百的安全。
這隻是一種心理安慰,但某種意義上確實有用,淳於雅鄭重的點了點頭。
謝元嘉放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