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爹一大早去菜市場給你買的雞, 特意給你補身子的,多吃點!”劉彩雲盛了一碗雞湯遞給周家成。
黃橙橙的雞湯,雞肉被剁成了小塊小塊的, 裡麵還加了一些藥材,看起來就很滋補。
這有娘在身邊照顧跟沒娘到底不一樣,周家成想起自己以前受了傷, 孤零零的躺在戰地醫院裡的場景, 有點難過也有點感動:“娘,你也喝!”
劉彩雲連忙擺手:“娘不喝, 娘身體好好的,又沒事, 你趕緊喝, 多喝點。家裡還給你留了一半, 晚上喝,隻要你快點好起來啊, 娘就比吃了什麼都高興。”
周家成端起碗將雞湯給喝了, 感激地說:“謝謝娘。”
劉彩雲擺了擺手:“跟娘還這麼客氣。”
說著說著, 她忽然擦了擦眼淚:“娘老了,不中用了,來了也是給你們添麻煩,等你好了, 我跟你爹帶著小蘭和立恩還是回鄉下吧, 咱們哪怕是討口也彆在這兒惹人嫌了, 讓你難做人。”
周家成一聽就明白了,肯定是姚玉潔說什麼了。彆說父母了, 就是他的很多習慣, 姚玉潔都看不習慣, 他要是沒洗澡,她都不讓他上床,嫌他臟。可不管是以前在鄉下,還是後來從了軍,哪有那個條件天天洗澡的,夏天還好說,隨便提兩桶水搓一搓,冬天洗個澡可得花不少柴火。
他趕緊安慰劉彩雲:“娘,玉潔要是說了什麼,你彆跟她一般見識。她習慣跟咱們不一樣,看在兒子的份上,你就彆跟她計較了,回頭我好好說說她。”
這一試探,劉彩雲聽出來了,周家成這是站在媳婦那一邊,果然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好個姚玉潔,才進門多久,就把家成的心給勾走了。
劉彩雲心裡非常不高興,不過兒子的心在媳婦那邊,硬碰硬,他肯定更不耐煩應付自己,於是她改變了一開始打算找兒子告狀的主意,改為賣慘。
“都是娘不好,沒管好小蘭。她今天早上看到玉潔的衣服那麼多,那麼漂亮,就拿了一件來穿了一下,被玉潔回來看到了,玉潔就生氣地跑了。回頭我說說你妹子,讓她彆眼皮子那麼淺。哎,也是我這當娘的沒本事,你妹子長到這麼大,新衣服都沒給她做過兩件,讓她看到新衣服啊就管不住自己的手。”
聽到是這回事,周家成鬆了口氣,反過來寬慰劉彩雲:“娘,沒事的,等玉潔過來,我讓她找幾件不要的衣服給小蘭穿。這事就過去了,你也彆放在心上。”
劉彩雲趕緊點頭:“誒,我替小蘭謝謝她嫂子。對了,你的傷醫生怎麼說?”
提起這個周家成就煩:“醫生說,隻能儘力,具體怎麼樣看後期的治療效果。”
“放心吧,你這孩子從小就運氣好,我去給你算命也說,你是個乾大事的,命裡帶旺,肯定能好。”劉彩雲趕緊安慰他。
陪周家成聊了一會兒,等周家成睡著後,劉彩雲趕緊拿著飯盒回去了,她得回去準備晚飯。
劉彩雲走了沒多久,姚玉潔就來了。她進了病房,重重地將手包摔在了桌子上,鑰匙砸在桌麵,發出清脆的響聲,吵醒了周家成。
周家成打了個哈欠坐了起來:“玉潔,你來了,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姚玉潔背對著床坐著,怒氣衝衝地說:“氣都氣飽了還睡,周家成,我跟你說,你必須得把你爹媽妹子送回鄉下去。”
周家成一聽就知道她氣還沒消:“怎麼啦,這是怎麼啦?玉潔,他們剛進城,很多生活習慣還沒改過來,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跟我說,我叫他們改正,這總行了吧!”
“不行,你知道她們做了什麼嗎?未經我的允許穿我的衣服,戴我的首飾,還說我的就是你們老周家的,你說像話嗎?”姚玉潔快氣瘋了,她就沒見過這麼惡心無恥的人。她認識的婆婆也打壓媳婦,但怎麼也不像周家成他娘和妹子那麼眼皮子淺,亂拿彆人的東西還有理了。
周家成先前就聽劉彩雲提起過了,再聽一次,感覺不就那麼一回事嗎?穿下衣服戴戴首飾而已,又不是不還。
“玉潔,你知道的,小蘭在鄉下,沒見過好東西,一時新鮮,亂拿了你的東西,是她不對。回頭我好好說她,讓她以後再也不許拿你的東西了,這是第一次,她們不知道你的忌諱,你就彆跟她們一般見識了,好不好?”周家成低聲下氣地哄姚玉潔。
姚玉潔覺得不對,可又找不出話反駁他,氣鼓鼓地背過了身:“我看你心裡就隻有你娘和你妹妹。”
周家成抓住她的手:“沒有的事,我昨天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們家房子都燒了,都沒住的地方,而且裡麵還燒死過人,挺膈應的,現在我腿治病要花錢,你讓他們回去,他們能回哪兒去?讓他們流落街頭嗎?我大哥已經去世了,我爹娘就我一個兒子,我總不能不管他們吧。我要是這種沒良心,連自己爹娘都能不管的人,你放心跟我過一輩子嗎?”
“可是咱們就兩間屋,怎麼住得開?”姚玉潔還是不大樂意,劉彩雲母女倆乾的事,實在是讓她惡心。
周家成輕輕攬著她的肩說:“你再忍忍,等我的傷好了出院後,我在廚房旁邊,搭間小屋子給小蘭住。小蘭年齡也不小了,回頭給她說個人家,她就嫁出去了,也不會在咱們家呆多久的,你說是不是?至於爹娘,他們就我一個兒子,不跟著我,跟著誰?咱們要真把他們趕回鄉下不管,回頭彆人會說咱們閒話的。”
這倒是,不過像周小蘭這個年紀便是城裡也不少都已經嫁人了。想到這裡,姚玉潔扭頭問周家成:“她沒在鄉下說人家嗎?”
周家成自然不會告訴她自家妹子作死把好好的婚事退了又壞了名聲,如今在鄉下嫁不出去了。
“前幾年我生死不知,大哥又去世了,家裡老的老小的小,她得在家裡幫忙,就沒說親。”
姚玉潔聽說周小蘭為了照顧家裡一直沒說親,對周小蘭的印象稍微好了一些:“那好吧,不過我得把我們臥室鎖起來,你儘快給她找個人家,我告訴你,周家成,我是看在你的麵子上忍她們。”
周家成連連點頭:“好,晚點我就跟他們說,讓他們彆住咱們臥室了,等出院我就給小蘭牽線,我還有不少戰友沒成親呢,這總行了吧!”
姚玉潔撅起嘴:“還成吧,不過你記住了,他們要是再敢亂動我的東西,那有他們就沒我。”
周家成隻當她耍大小姐脾氣,好聲好氣地應了:“成,我知道了,不會再有下次了。玉潔,今天委屈你了。”
“你知道就好。”姚玉潔雖然語氣還是不大好,不過顯然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
小兩口很快又重歸於好了。
正在做飯的劉彩雲打了個噴嚏:“是誰在念我?小蘭,立恩呢,把他叫回來。”
“這兒呢!”周小蘭把周立恩推了過來。
劉彩雲立即盛了一小碗雞湯給周立恩:“奶奶的乖孫,餓了吧,喝口雞湯補補。”
周小蘭見了舔了舔嘴皮:“娘,我也餓了,我也要喝一碗。”
“你一邊去,總共就半隻雞,給你二哥補身體的,你湊什麼熱鬨。”劉彩雲白了她一眼,將雞湯裝好,遞給了周大全,讓他送去醫院,然後才開始做他們四個人的飯。
娘還真是偏心,有什麼好東西都緊著二哥和立恩!周小蘭撇了撇嘴,湊到劉彩雲身邊,扯著自己脖子上的金項鏈說:“娘,你說姚玉潔她有這麼多有錢的東西,怎麼就不知道孝敬你跟爹啊。二哥回來的時候,連塊糖都沒捎。”
周家成提前讓人捎了四個銀元回來這事,她們完全不記得了。
劉彩雲一想還真是。兒媳婦穿金帶銀,洋裝旗袍一櫃子,可她這個當娘的,什麼都沒有,穿的衣服就兩三身,全是鄉下人自己織的土布,還打了補丁,這差距也未免太大了,很難讓人心裡平衡。
瞧出她的不高興,周小蘭更來勁兒了:“娘,讓她把這些東西都交給你保管唄。她一個女人能掙多少錢,還不是二哥掙的,咱們鄉下哪家男人掙了錢不是上交給娘保管啊?你看她有了錢就亂花,衣服買那麼多也穿不完,隻有交給娘你來管家,才能攢起錢。”
劉彩雲覺得挺有道理的,看這姚玉潔大手大腳的,肯定攢不下錢來,還是得她當家才成。
“回頭我跟你二哥說說,你二哥最孝順了,肯定會答應。”
話音剛落,門就開了。
劉彩雲扭頭看了一眼:“老頭子,咋這麼快就回來了,沒陪家成吃飯啊,那待會兒飯盒誰收拾?他還要上廁所啥的吧……”
周大全不耐煩地打斷了她:“有玉潔呢!”
劉彩雲撇了撇嘴:“她還不是自個兒回來了,耍什麼大小姐脾氣,我當她多硬氣呢……”
剛說完,她就發現周大全直直看著她,目光滲人。她訕訕地改了口:“他爹,你,你這麼看著我乾什麼?”
周大全沒理她,側頭上下打量了女兒一眼:“脫下來,洗乾淨晾上,項鏈從哪裡拿的放回哪裡去,彆讓我說第二次!”
哪個姑娘不愛俏,周小蘭好不容易穿上這麼洋氣的衣服,戴上了金項鏈,自然不情願:“爹,你就讓我穿一天嘛,我就穿一天……”
啪!
一耳光打過來,周小蘭的臉瞬間腫了起來。
她捂住臉,委屈地看著周大全:“爹,你乾嘛打我,不就一件衣服嘛,不穿就不穿,誰稀罕!”
劉彩雲也沒周大全的反應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不禁抱怨到:“你乾什麼呢?小蘭又沒做啥,不就一件衣服?還不是用咱們家成的錢買的,小蘭是他親妹子,穿一下怎麼啦……”
“拿下來。”周大全厲聲打斷了她的話,指著她的手腕。
劉彩雲沒想到戰火會燒到她身上,捂住戴著鐲子的左手腕,很不情願:“你乾啥啊,我兒子買的,我戴一下怎麼啦?”
“你不想你兒子又離婚,就趕緊取下來,放回去,以後不許再進兒子媳婦的房間。”她不肯脫,周大全自己伸手去拽。
劉彩雲怕把鐲子掰壞了,趕緊給了他,不滿地抱怨道:“不讓我們進那房間,那我跟小蘭睡哪兒?離就離,咱們家成長得俊,又有本事,何愁找不到媳婦,這樣不孝順的媳婦我也不想要。”
“你可彆害你兒子。你當姚玉潔是覃秀芳啊,這是經過組織見證的婚姻,豈是隨便能離的?要真離了,小心影響你兒子前程。”
劉彩雲一聽這個就害怕了:“不會吧,這組織還管老百姓家裡的事啊?”
周大全也搞不清楚,剛才這些話都是周家成拉著他說的,料想兒子總不會騙他。他沒好氣地說:“你才知道啊!”
劉彩雲丟下鏟子,連飯都不想做了,不滿地抱怨:“那以後咱們老兩口還得看兒媳婦的臉色過日子?她爬到咱們頭上,咱們也沒轍?自己不住的房子都不讓我們住,未免太霸道了,她是長輩還是我是長輩?”
周大全也有點不得勁兒,兒子兒媳婦在醫院,房子空著也不給他們住,非要他們四個人擠一間屋,閨女都那麼大了,這個兒媳婦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但現在兒子還要養病,他不想讓兒子生病了還跟著操心。
“讓你搬你就搬,哪那麼多廢話!”周大全麵子上掛不住,火氣全往劉彩雲身上撒去了。
劉彩雲氣衝衝地進了屋,衝趴在床上委屈哭泣的周小蘭說:“彆哭了,趕緊起來,把咱們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搬出去,沒聽你爸說啊,以後不讓咱們住這兒了。”
周小蘭翻身爬了起來,撅著嘴說:“娘,你剛才還說二哥會站你這邊呢,結果呢!”
劉彩雲被戳中了傷心處,裡子麵子全無,又羞又惱:“你個死丫頭,嘴巴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什麼嘛,又不是她的錯,怎麼怪到她頭上了。周小蘭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不開心,湊到劉彩雲麵前說:“娘,你就真的任她這麼欺負咱們啊?我是無所謂了,反正我過一兩年就要嫁出去,也不用天天看她臉色過日子。我就是擔心娘,以後你天天給他們洗衣做飯,伺候他們,都還換不來一句話。”
這句話可是說到了劉彩雲的心坎裡。她一直以為她是進城來享福的,哪曉得是來受氣的,還是受媳婦氣,如何甘心。
但是老頭子已經發火了,她可不敢惹周大全。歎了口氣,她說:“有什麼辦法,誰讓我命苦,你大哥走得早,現在我就你二哥一個兒子,不靠他靠誰?哎,都說城裡媳婦好,說起來是好聽,可我看啊還不如覃秀芳。”
周小蘭這會兒也記起覃秀芳的好來了:“是啊,要是她肯定把最好的房子讓給爹娘住,娘說什麼就是什麼,哪會跑去背後給二哥告小狀。這城裡人啊就是不如咱們鄉下人老實,心眼賊多了,還小氣得很。”
誰說不是呢,劉彩雲這會兒也有點懷念嘴巴木訥,隻知道悶頭苦乾活的覃秀芳了。
可惜人都死了,說啥也是白說了。
***
阿嚏!被劉彩雲母女倆惦記上的覃秀芳挑著空擔子回家,走到旅館門口就打了個噴嚏。
老板娘正好開門,聽到她這聲音,揉了揉眼睛說:“你賣完了?”
昨天覃秀芳泡豆子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覃秀芳點頭:“賣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