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蘭去鋪子裡上班了, 家裡的活兒都成了劉彩雲的。 眼看要中午了,劉彩雲趕緊打來水,在門口洗菜, 剛將青菜放進盆裡,她就看到姚玉潔板著一張晚娘臉,氣衝衝地跑進來。
“玉潔, 回來了啊?今天中午我買了你喜歡吃的排骨……”
回答她的是砰的一道摔門聲, 力氣之大,門差點彈回來砸到劉彩雲的鼻子。
劉彩雲不高興了, 她身為婆婆,好聲好氣地招呼兒媳婦, 兒媳婦應都沒應一聲, 還摔門, 什麼意思嘛,還有沒有把她當成長輩?
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準備進屋在兒子麵前賣賣慘, 上點眼藥, 哪知剛進門就聽到姚玉潔的怒吼:“周家成,我不管,你必須得將你那個蠢妹子送回鄉下,不然咱們倆也彆過了!”
劉彩雲聽到這話氣炸了:“好你個姚玉潔, 在咱們家稱王稱霸, 回家就要把小姑子趕走, 是不是等哪天看我跟他爹不順眼了,你也要將咱們老兩口一塊兒趕走啊?”
周家成正坐在屋子裡看書, 聽到兩個女人吵了起來就叫不好。他拉住姚玉潔:“發生什麼事了, 好好說。”
又對劉彩雲說:“你彆插嘴, 先聽玉潔說是怎麼回事!”
姚玉潔見周家成沒有完全站在他爹媽妹子那邊,情緒稍微平靜了一點,抿了抿唇憤怒地說:“她今天竟然跑到我學校胡說八道。現在我學校裡的老師和學生都知道,你在鄉下還有個老婆。你說說,這讓我以後怎麼在學校裡做人?我真是受夠她了!”
“不是,小蘭今兒不是去你們家鋪子上班了嗎?怎麼會去你學校?”劉彩雲狐疑地看著姚玉潔。
姚玉潔一知半解,也沒心情去過問這個:“這要問你的好女兒了!”
周家成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撫她:“你好好說,到底怎麼回事,要是小蘭做得不對,我讓她給你道歉。”
姚玉潔恨恨地瞪著他:“道了歉今天的事就能沒發生嗎?我告訴你,周家成,有你妹子沒我,你自己看著辦吧!”
跟在後頭跑回來的周小蘭剛好聽到這話,馬上就炸了:“好你個姚玉潔,跟你們家鋪子上那老頭子一個樣,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幫你,你還要趕我走!”
又來一個!周家成按住額頭,暴躁地吼了一聲:“都給我閉嘴,到底怎麼回事,周小蘭你說,你去上班上得好好的,怎麼跑到你嫂子學校去了?”
他這一發火,三個女人都有點害怕,安靜了下來。
周小蘭憤怒地控訴道:“還不是他們家鋪子上那糟老頭子太過分,我為他好,他竟然還趕我走,太不像話了!”
周家成揉了揉眉心:“你乾了什麼?說實話!”
周小蘭扁了扁嘴:“就是,對了,二哥,娘,你們絕對想不到,我在鋪子裡遇到了誰!”
“說重點!”周家成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他實在沒耐心跟這個蠢妹妹扯東扯西。
周小蘭委屈地搓著手:“就是她家鋪子裡那個老頭子胳膊肘往外拐,竟然給覃秀芳打折,我說他,不讓他打折,他還趕我走。娘,二哥,你們說,他們家的人是不是不識好歹?”
周家成和劉彩雲完全沒心情聽她後麵又說了什麼。四隻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她:“你說你看到了誰?覃秀芳?”
“對啊,我剛才就想跟你們說這個。她竟然沒死,還騙咱們。”周小蘭氣憤地說。
真是抓不重點,這麼重要的事進門不說,周家成已經沒脾氣了:“她住哪兒?誰帶她進城的?她在城裡做什麼?”
周小蘭一片茫然:“我忘記了問。她跟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在鋪子裡買衣服,那個女人還幫她掏錢呢,一百多,眼睛都沒眨一下,說是送給覃秀芳的見麵禮,真是夠大方的,不像有的人,穿一下她的舊衣服就要死要活!”
姚玉潔聽到這話就來氣:“不經過彆人的同意亂翻彆人的東西,穿彆人的衣服,你好意思?沒教養!你這樣的,我衣服丟了都不給你穿!”
“二哥,你聽聽,這才是她的真心話,她根本就沒把咱們家的人當自己人,二哥……”周小蘭覺得自己抓住了姚玉潔的把柄,咋咋呼呼地喊道。
周家成煩得很:“夠了,你們這點小事待會兒再說,咱們先說覃秀芳。小蘭,上次你說在哪裡看到了她?醫院出門左拐那個拐角處嗎?她當時穿什麼衣服,有沒有拿什麼東西?”
周小蘭想不起來:“我當時以為她是鬼,沒注意。”
姚玉潔看到周家成根本不管自己,反而去關心他的前妻,惱了:“周家成,你是不是還惦記著那個鄉下女人?好啊,那你們自己過吧,我走就是!”
周家成哭笑不得:“這都哪跟哪兒啊?沒有的事,我心裡有誰你還不清楚啊。彆鬨了,咱們在說正事呢,一個死了的人又突然冒出來,這事太蹊蹺了。”
姚玉潔不覺得這算什麼事:“冒出來就冒出來唄,人家又沒來找你們,剛才也沒纏著小蘭,跟小蘭回來。你管她是死是活呢!”她巴不得覃秀芳永遠不出現,離得遠遠的,不然以後誰都知道,她嫁了個二婚頭。
周家成臉色陰沉:“可我們家的房子燒了,裡麵的所有東西都被燒光了。這事得找她問清楚。”
“所以你們還是要找她?”姚玉潔不高興了,小姑子惹出的事還沒算賬,周家成又要去找他覃秀芳,這不是打她的臉嗎?回頭要是被姓於的那個賤人看見了,還不知道怎麼笑話她呢!
至於什麼鄉下的房子、糧食、牲畜,姚玉潔壓根兒看不上,也沒當一回事。
周家成說:“總得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新怨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姚玉潔甩開了他的手:“那你慢慢問!”
說完什麼都沒帶,就拿著她的手包氣衝衝地跑了出去。
“誒,玉潔,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周家成想追出去,但被劉彩雲給攔住了。
他抬頭無奈地看著劉彩雲:“娘,你也來添亂!”
劉彩雲說:“傻兒子,她三天兩頭拿回娘家威脅你。傳出去彆人還不得笑話你,不是我說,你也太沒骨氣了,被個女人拿捏得死死的。她要回就讓她回唄,哪次回去不是又都自己回來了,也就你傻?”
周家成一想也有道理,再說現在姚玉潔已經走遠了,他的腿還沒好利索,也追不上。
正巧周大全回來了,他暫時也沒功夫管姚玉潔了。
周大全進門就問:“我剛才看到玉潔跑了,叫都叫不住,你們誰又惹她了?”
聽到老伴兒回來也是問媳婦,話裡話外還怪他們,劉彩雲不樂意了:“她自己又使小性子,跑回娘家,關我們什麼事。行了,你回來得正好,我們有個要緊的事跟你說。他爹,你確定覃秀芳真的燒死了嗎?”
周大全狐疑地看著麵色凝重的老伴兒和兒子:“咋啦?今天怎麼想起問這個?”
劉彩雲歎了口氣:“小蘭今天在玉潔家的鋪子上看到了覃秀芳。”
“什麼?”周大全手裡的水杯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他也沒心思撿,一把拉住劉彩雲,“怎麼回事?說清楚。”
劉彩雲三言兩語將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周大全扭頭看周小蘭:“你沒看錯?”
周小蘭撇嘴:“爹,我還跟她說了好幾句話呢,怎麼可能看錯,店裡還有那麼多夥計,不可能都看錯吧。”
聞言,周大全的眉頭擰了起來,趕緊將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我回去的時候,咱們家已經燒成了灰。你二伯說,那天晚上門從裡麵盯著,他們打開門的時候,覃秀芳住的屋子已經燒了起來,火勢太大,沒人敢進去。所以大家推測,她是半夜燒死在了屋子裡。”
“也就是說,並沒有人親眼看到覃秀芳被燒死了。”周家成肯定地說。
周大全沒有吭聲,如今這情況看來,他們怕是被騙了。
劉彩雲也反應了過來,咬牙切齒地咒罵:“說不定那場火就是她放的,不然她乾嘛要跑!”
周大全也懷疑這一點。不過覃秀芳哪來的膽子敢燒他家的房子,而且她一個連鎮上都沒去過幾次的女娃怎麼進的城?進了城沒找他們,她靠什麼生活?這裡麵有太多的疑問了,想搞清楚,隻能找到她。
“知道她在哪裡嗎?”周大全問周家成,“咱們去問問她,到底怎麼回事。”
說是問,但他這幅凶神惡煞的樣子,分明是去找茬兒的。
可周家成搖了搖頭:“不清楚,小蘭忘了問她住哪兒了!”
周大全不悅地瞪了周小蘭一眼:“這麼重要的事也能忘!”
在這個家裡周小蘭最怕的就是周大全,趕緊閉嘴不敢吭聲。
周家成不想家裡又吵吵鬨鬨的被人聽了去,趕緊勸周大全:“算了,左右就在城裡,總能遇到的。上次大清早的他出現在了醫院附近,說不定她就住那一代,咱們找找,總能找到人。”
這倒是。周大全一想也有道理,吩咐劉彩雲:“沒事乾的時候,你多去那附近轉一轉。”
“好,我也去轉轉,找到她。”周小蘭積極地說。她覺得自己今天之所以這麼倒黴,就是因為覃秀芳。而且姚玉潔那麼不識好歹,她得早點把覃秀芳找出來給她添添賭。
***
覃秀芳太了解周家人了,她估摸著當天周家人就會找上門來,因此她本來打算曬曬壇子的,也打消了這個念頭,免得周家人來把她好好的壇子給砸了多可惜啊。
下午天氣還好,將豆子泡上後,她去把廚房裡要用的菜板、蒸籠、籠布、水桶等都拿了出來洗刷乾淨,曬在太陽下。
忙活了大半天,太陽都要落山了,結果周家人還沒找來!
“莫非他們轉性了?”覃秀芳自言自語了一句。
吳峰大步過來正好聽到這句話,掀起眉頭看了她一眼:“你說誰轉性了?”
覃秀芳笑了笑,敷衍了過去:“沒說誰。你怎麼這時候來了?吃過飯了嗎?”
吳峰撓了撓頭:“還沒呢,今天食堂煮的大白菜,一大鍋,煮得黑乎乎的難吃死了,這不到你這裡來買點下飯的蘿卜乾、鹹菜、豆腐乾之類的。對了,大妹子,你上次做的那個鬆鼠桂魚還有嗎?”
前兩天,吳峰來過來,正巧碰上覃秀芳給旅館裡的客人做鬆鼠桂魚,味道那個香,饞得他直流口水,至今還念念不忘。
這種熱菜沒法端出去賣,而且桂魚的價格也不便宜,也就有客人點覃秀芳才會去菜市場買,不然平時是沒有的。
所以她非常抱歉地衝吳峰笑了笑:“今天沒食材。”
吳峰也料到了這個情況,擺了擺手:“沒有就算了,有什麼你給我包點什麼,好下飯的那種就行,食堂裡的飯菜淡得出鳥,沒滋沒味的。”
“好。”覃秀芳進屋給拿了一包蘿卜乾和一包鹹菜出來,“隻有這個下飯的了。我後天晚上打算請旅館的老板娘夫妻倆吃飯,你也一塊兒來吧,人多熱鬨,有你要吃的鬆鼠桂魚。”
收了老板娘的衣服後,覃秀芳就一直在想著回什麼東西給老板娘。想來想去,一桌子好菜可能最合老板娘的心意,因為他們兩口子做的飯都非常難吃。
吳峰完全沒料到,跑一趟還有這好處,興奮極了:“那敢情好,多謝大妹子,我就厚著臉皮來了啊。對了,我今天來是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剛才光顧著說吃的,都差點忘了。咱們指導員聽說了你的情況,非常欣賞你的上進,答應讓你進咱們部隊的夜校掃盲第二期。這一期就大後天晚上六點準時開課,上到八點,你記得來啊!”
覃秀芳沒料到還有這個好消息,驚喜極了:“真的,太感謝你們了!”
吳峰撓了撓頭:“大妹子,還有些家屬也會參加,到時候你跟那些女同誌坐一塊兒就是,這樣自在些。等下課了,我們幾個送你回來。”
他都安排得非常妥當了,覃秀芳感激之餘,又不知道怎麼謝他們:“對了,你們指導員喜歡吃什麼口味的菜?”
吳峰說:“他跟我一個地方的老鄉,我們口味都一樣。”
這樣啊,等下次認識了再看看怎麼報答人家吧。覃秀芳轉身回了屋,將壇子裡下酒的豌豆、胡豆、花生米全打包裝了起來,塞給吳峰:“這些你們拿回去下酒。”
吳峰不接:“不行不行,這麼多我哪能要,你拿回去。”
覃秀芳往後退了一步:“你彆跟我爭了,這就當你們送我的報酬,不然我可不好意思讓你們天天晚上送我回來。這又不是給你一個人的,你趕緊拿回去。”
她這麼一說,吳峰不好拒收了,嘿嘿笑了笑:“那謝謝大妹子了。”
然後美滋滋地包著東西跑了。
覃秀芳看到他興奮的背影,心裡也很高興,識字的事總算要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