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氣跑回了旅館。
老板娘看到她,立即丟下算盤,跑上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怎麼去這麼久,沒事吧?我聽說部隊裡有人吃豆花吃壞了肚子,送去了醫院。”
覃秀芳輕輕拍了拍老板娘的手:“虞姐不用擔心,已經查清楚了,跟我沒關係。是劉彩雲他們家的豆花有問題,那些送去醫院的都是吃了她家的豆花。”
老板娘看了看覃秀芳乾淨的手指和衣服:“我當然知道問題不是出在你這兒,你多小心啊,每次做飯前都要先將頭發包起來,洗乾淨手再動手,就是怕有什麼臟東西掉進鍋裡去了。豆子每天都要挑揀,洗菜也洗好幾遍,你做的東西我放心。”
說起這一點,老板娘都自愧不如,讓她做飯,她鐵定做不到這麼講究,尤其是現在大冬天的,水多冷啊,覃秀芳每次都還洗好幾遍。
覃秀芳倒不覺得這有什麼:“很正常啊,這是要入口的東西,不做乾淨點吃出毛病怎麼辦,況且我自個兒也要吃的啊。”
“要人人都能像你這麼想啊,就沒這麼多事了。”老板娘覃秀芳沒事,放下心來,也有心思八卦了:“好好的豆花怎麼會吃壞肚子呢,到底怎麼回事,你跟我說說。”
覃秀芳撿著重要的部分將事情說了一遍。
老板娘聽後差點吐了:“她就不覺得惡心嗎?我的天哪,他們家自個兒也是要吃的啊。”
覃秀芳倒是了解劉彩雲的想法:“這不是從苦日子裡走過來的嗎?前些年大旱,沒吃的,鄉下人彆說蟲子了,連觀音土都吃,捉到一條蟲子那還算美味呢。劉彩雲是從這苦日子裡走過來的,比較節儉,可能對她來說,豆子壞了蛀蟲了都不算什麼大事吧。”
“嘔,這平日裡能跟大災年相比嗎?我都有點同情姚玉潔那個大小姐了,她一看就沒吃過苦的,要知道劉彩雲是這樣做飯的,她吃過的東西還不得吐出來啊。”老板娘幸災樂禍地說道。
覃秀芳扯了一下嘴角:“估計以後她得自己做或者外麵吃了。”
老板娘想想也是,換她,她肯定再也不敢吃劉彩雲做的了。不過這都不關她們的事,她更關心另外一個事:“經過這個事,以後鐵定沒人敢買她們的東西了,她們肯定不會再出去賣豆花了。那豈不是再也沒人來跟你搶生意了,倒算是因禍得福了!”
覃秀芳沉默了片刻說:“我也不打算再去部隊門口賣豆花了。”
老板娘不解:“為什麼?吃出問題的豆花又不是你做的,好好的,你怎麼不賣了?”
覃秀芳耐心地解釋:“雖然不是我做的,但出了這個事,這陣子大家對豆花肯定有心理陰影了,即便知道我的豆花沒問題,估計很多人也不會再買了。當然,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重要的還是物價上漲得太快,豆花的利潤已經非常微薄了,做下去也沒意思,賺不了幾塊錢,漲價吧,漲一塊兩塊,很快就會被物價追平,接著漲吧,老顧客肯定有意見。所以我尋思著乾脆不做了。”
覃秀芳早都不想做了,隻是想著賣豆花是她賺到的第一桶金,也是這些天天來買豆花的老客戶讓她在這個城市裡站穩了腳。所以她不大好意思說不做了,劉彩雲這個事,倒是讓她下定了決心,想必他們也能理解。
物價上漲對每個普通人來說都是不可承受之重,老板娘想起這事都歎氣,她家的房費都長到了十塊,比之覃秀芳剛進城那會兒長了一倍。但拿到市麵上去買東西,還不如以前五塊的時候買得多,房客們還不理解,總覺得她漲價太快了。
所以她非常能理解覃秀芳的做法:“不賣也好,這麼辛苦還賺不了幾塊錢,何必呢!不過少了賣豆花這個固定的收入,你以後有沒有其他的打算?”
她知道覃秀芳想攢錢在城裡買個房子,這可要一筆不少的錢。
今天的事出得突然,覃秀芳也沒計劃:“我再想想吧,總要找點事做,不能將上午的時間白白浪費了。”
也是,老板娘看著她門可羅雀的客人,歎了口氣。光憑店裡這幾個客人,覃秀芳根本賺不了多少錢。
沉思了一會兒,她給覃秀芳主意:“你手藝這麼好,要不開個店,客人肯定多,吳峰不一直嚷著叫你開店嗎?你的手藝在咱們這一片也算打出了些名聲,也不愁沒有客人上門。”
覃秀芳想都不敢想:“開個店得要多少錢啊,我攢的這點哪夠啊,怕是連店鋪的邊邊角角都買不下來。”
店鋪比房子還貴,她房子的錢都還差一大截,更何況店鋪,老板娘說的這個事太不切實際了。
老板娘睨了她一眼:“這有什麼難的,我借錢給你呀,等你掙了再還給我就是。反正這錢擱著也是擱著,越來越不值錢。”
覃秀芳嚇了一跳,張口就借錢給她買店鋪,虞姐比她想象的闊綽多了。不過這筆錢她不打算借,店鋪也不打算買,因為過幾年就會公私合營,店鋪買了也是白買,很快就會被公家贖買或者淪為住房,她又何必浪費這個錢。
但老板娘的提議也挺不錯的,她就隻有這門手藝,想快速攢錢還是得開店,而且買不起鋪子,她也可以不買隻租啊,回頭公私合營了,鋪子不是她的,她也不心疼。
隻是這裡麵的彎彎道道不好說,不然回頭彆人得懷疑她了。覃秀芳尋了個借口:“虞姐,你這主意不錯,隻是買鋪子就算了,物價一直在漲,就算以後連本帶息還你錢,那也是我占了你的大便宜。這樣不合適,反正我就開個小店,也不用太大,租就行了。虞姐,你認識的人多,知道這附近有誰家的店麵要出租的嗎?回頭我去看看!”
老板娘見她不願借錢,便沒再提這個事,笑道:“你終於想通開店了,我等了好久,那我以後是不是可以隨便點菜了?”
覃秀芳笑了一下:“恐怕不行,我忙不過來。”。
老板娘點頭:“這倒是。開店太辛苦了,你一個人既要買菜又要做菜,還要賣菜收拾碗筷,忙得過來嗎?要不請個人幫忙,咱們就不說雇傭,說是家裡親戚過來幫忙的。”
覃秀芳有點心動,畢竟什麼都自己來,真的太辛苦了。但她沒忘記幾年後形勢又將發生巨變,這條□□的紅線她絕對不能跨,她寧可自己辛苦點,少賺點,也不想給將來的生活埋下後患。
“不用,我賣快餐,忙得過來,虞姐你就放心吧。”
老板娘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便沒再勸她:“成,我知道咱們附近就有幾個鋪子蠻符合你的要求。吃過午飯,我帶你去看看,要看中了,我幫你去打聽打聽。”
覃秀芳感激地說:“謝謝虞姐,那我去做飯了,咱們今天中午一起吃吧。”
提起吃的,老板娘就開心:“那你也彆回去做了,就在我這兒做,你姐夫買了個豬耳朵回來,咱們就彆讓他糟蹋好東西了,走,我去把他趕出來。”
說著,老板娘趕緊將覃秀芳拉到了後院。
***
這會兒剛建國,各種法律法規都還沒來得及製定,像劉彩雲犯的這個事也沒有具體的量刑規矩。而且她自己家的人也吃了中毒了,可以說,劉彩雲是壞,但也蠢,她這不算故意投毒,又不是軍人,毛政委也不好處罰她,狠狠批評了她一頓就算了。
當然,這事肯定會對周家成造成極大的影響,但具體怎麼處罰周家成還得開會再做決定。
到了下午,病人們陸續出院了,周立恩也出院了。
不過醫藥費還沒交,周家成跟醫院那邊說先欠著,過兩天他再來交。因為知道他的單位,醫院也就答應了。
周家成將虛弱的周立恩背了回去。
家裡還是跟早上來的時候差不多,亂糟糟的,沒人收拾。
看到這一幕,周家成就心煩。他將周立恩放回了屋,出門拿起掃帚掃地。
後麵跟來的劉彩雲見了,立即上前一把奪走他手裡的掃帚:“哎呀,家成,這種活怎麼能你乾呢,娘來,你今天累著了,先歇會兒。”
周家成按了按眉心,沒吭聲。
要是以往,他肯定會覺得劉彩雲很疼他,對他很好,心生感動,但他今天實在感動不起來。
木木地站了幾分鐘,他轉身說:“我出去一趟。”
劉彩雲見他神色不對,心知自己今天闖了禍兒子不高興,忙討好地問道:“你去哪兒啊?今晚想吃什麼,我一會兒做。”
提起她做的,周家成就想起那長了蟲子發黴的豆子,胃裡又泛起一股想吐的感覺。
他捂住嘴:“不用了,我今晚不回來吃。”
“那,那你去哪兒吃啊,要給你留門嗎?”劉彩雲忐忑地問道。
周家成點了點頭:“回來的,你……你把家裡收拾乾淨點,我去接玉潔回來。”
什麼,他要去接那個鼻子長在腦袋上的兒媳婦回來?
劉彩雲臉色刹那間變得很難看,姚玉潔不在的這段時間,沒人挑她洗的衣服不乾淨了,也沒人說她做的飯難吃,她重新拿回了這個家女主人的權力,但姚玉潔一回來,以後她又得小心翼翼地伺候媳婦。
劉彩雲心裡一百個不情願,要不是怕周大全,她早慫恿周家成跟姚玉潔離了,重新找個賢惠懂事脾氣好的。
“你是不是怪我今天給你惹了麻煩?”劉彩雲覺得兒子肯定是不高興了,故意接姚玉潔回來給她氣受的,她擦了擦眼淚,哭泣著說,“我怎麼知道這些城裡人的胃這麼嬌貴。遇上饑荒年,咱們家什麼沒吃過,那時候你們專門去抓螞蚱回來烤了吃,還有蠶蛹,小孩子們都搶著吃,這些城裡人就是大驚小怪……”
周家成聽不下去了:“那立恩怎麼說?他吃了你的豆花也病了。娘,我求求你,不要瞎折騰了,咱們老老實實過日子成不成?你就當體諒體諒你兒子。”
他實在怕了劉彩雲,但老娘又不能像媳婦兒一樣,不滿意就離了。
劉彩雲抹了一把淚:“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天天半夜就起來磨豆子,賣豆花,還不都是為了多掙點錢,補貼家用。那個姚玉潔,發的工資從來沒交過一分,家裡的日用開支都靠你那份工資,現在物價漲這麼快,哪裡夠用啊。”
這也是實情,周家成不想背上個不孝的名聲,被左鄰右舍的人看了笑話。他按了按額頭說:“行了,我知道了,以後錢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就彆操心了,安安生生的收拾家裡就行了,小蘭那邊再找找,爭取年後給她找個對象。都這麼大的姑娘留在家裡像什麼話,行了,就這樣吧,我去接玉潔,你對她好點,醫藥費還得她幫你出呢!”
周家成好麵子,他本來不想讓人知道他吃軟飯的。但他清楚自己老娘是什麼德行,他要不說實話,劉彩雲肯定不會讓著姚玉潔。
果然,一提起錢,劉彩雲雖然覺得身為兒媳婦,姚玉潔應該給她掏這個錢,但到底心虛,便不再說話了。
周家成出了門,特意穿過大半個城,買了姚玉潔最喜歡吃的點心,又給老丈夫打了一壺好酒,再給孩子們買了一些糖果,這才拎著去了姚玉潔家。
姚玉潔這些日子呆在家裡也不好過。兩個嫂子說話夾槍帶棍的,嫌她這個嫁出去的小姑子天天賴在家裡,什麼都不乾,還要嫂子們做好了飯請她。她爹埋怨周家成一直沒來接她回去,讓他們家丟了人,她娘總提起當初不同意她嫁給周家成,她非要嫁。
雖然不舒心,但姚玉潔是個好麵子的,周家成沒來請她,她就是不肯回去,不想向周家人低頭。
好在,左燈右等,周家成總算來了。聽到侄子說姑父來了,她嘴巴翹了起來,心情大好,但卻不肯出門,躲在自己屋子裡。
外麵,周家成先給姚父姚母賠罪,解釋了自己為何沒來接姚玉潔,最後又保證一定會好好的對姚玉潔後,總算獲得允許去姚玉潔屋子裡了。
他推門門,姚玉潔立即背過身,不看他。
“還生氣呢?”周家成上前抓住她的肩膀,“都是我的錯,你生氣都生這麼久了,該跟我回去了吧?你放心,我已經好好批評過小蘭了,也說了娘一頓,她們都跟我保證過了,以後一定不會再惹你生氣了,你就彆生我的氣了,跟我回家吧。你不在這段時間,我睡不好,吃不香,做夢都想著你。”
姚玉潔雙十年華,肚子裡一堆浪漫故事,對周家成的這番甜言蜜語很是受用。周家成這樣放下身段好聲好氣的哄她,她的氣已經消了一大半。
隻是想起劉彩雲和周小蘭的所作所為,她心裡就厭惡得緊,自是不肯這麼輕易放過這個周家成求她的機會。等周家成又說了一籮筐好話後,她終於扭過了頭,撅著嘴看著他:“你想讓我回去啊,也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
周家成欣喜若狂,拉著她的手承諾:“你說,彆說一個條件,就是十個我也答應。”
姚玉潔昂起頭:“話可彆說得那麼滿。我什麼都不要,我就一個要求,讓你們家的人回鄉下!”
周家成錯愕極了:“你的意思是要趕我爹娘回鄉下?”
姚玉潔揚起下巴,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周家人的厭惡:“沒錯,有他們沒我,有我沒他們,我真是受夠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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