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外麵怪冷的,咱們回去吧,反正明天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另一個嫂子搓了搓胳膊說。
米嫂子應了一聲,兀自嘀咕道:“幸虧秀芳丫頭跟周家成離了,不然攤上周家成這個娘,這日子得多難過啊!”
可不是。聽到這話的婦女、年輕姑娘都心有戚戚焉。
攤上這樣的婆婆,打不得,罵不得,一輩子都要受氣,哎,也不知道覃秀芳那些年是怎麼過的。還有姚玉潔,千挑萬選,選了這麼個東西,沒過幾天好日子呢,就遇上了這種婆婆,一輩子都不順心。
還有那些年輕的小護士、文工團的姑娘們見到這事,更是在心裡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相個沒結過婚的,不然若是遇到這樣不講理的潑辣老婆子,她們這輩子都要頭痛了。
有了周家成這個前車之鑒,他們這個部隊的離婚率較之其他兄弟單位低了不少,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怕步上周家成和覃秀芳的後塵,倒是意料之外地保住了不少婚姻。
當然這會兒周家成還不知道他讓不少進城就蠢蠢欲動想娶個年輕漂亮媳婦的男人打消了念頭,他現在整個人都處於暴走的邊緣。
屋子裡,地麵上,到處都是亂糟糟的,碎片砸了一地,連個下腳的地方都不好找。
將姚玉潔安置在牆角,他深吸了一口氣,按住太陽穴:“娘,你這是做什麼?你非要搞得玉潔的工作丟了才高興嗎?”
劉彩雲一點都不知道悔改,反而覺得自己拿捏住了兒子和媳婦兒的軟肋:“我又沒說錯,我說的都是實話!你看哪個兒媳婦敢趕公婆走的?這不是不孝是什麼?”
周家成氣得差點甩她一巴掌。
“你是不是要鬨得我在部隊裡待不下去了,退伍回鄉下種地,你才覺得舒坦?”
麵對兒子的質問,劉彩雲有點理虧,但想著他竟冷血地要趕他們走,劉彩雲又抬起了下巴:“回去就回去,你要真跟我們一起回去了,我好歹還有個兒子。養兒防老,借穀防饑,我養你是為了什麼?不就是以後給我和你爹養老送終的嗎?你如今為了個女人要趕我跟你爹走,還不如在鄉下,娶了覃秀芳安安生生過日子呢!”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周家成唯恐惹怒姚玉潔,按住額頭,斥責了她一句,又看向周大全說,“爹,你聽聽娘說的是什麼話,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周大全坐在唯一沒倒的椅子上,兀自抽著煙,誰都沒搭理,對房子裡的這場鬨劇視而不見。
瞧他這樣子,周家成便明白了,他爹心裡對他有了意見。否則沒他爹的默許,他娘哪乾得出今天這樣的糊塗事來。
沒想到他精明能乾的爹也被他娘給帶偏了,竟然任由這種毀自家人前程的事發生。
爹娘都拖後腿,周家成感覺有些絕望,他頹喪地抱住頭:“爹,娘,你們是想逼死我嗎?”
這話可嚇不到最擅長一哭二鬨三上吊的劉彩雲,她扯著嗓子:“你說的是什麼話?為了這個女人,你竟然連死這種事都說出來了,我看你倒是想逼死我們!”
見他們越說越不像話,周大全放下了煙鬥,總算開了口:“夠了,要死的出去死,彆死在家裡臟了地!”
他一發火,大家都不敢吭聲了。
周大全陰沉的目光落到哭泣的兩個女人和一臉頭痛的兒子身上:“鬨成這樣,咱們再天天呆在一塊兒,大家心裡都不痛快,也不是辦法。”
周家成聽到這話,抬起頭,目光希冀地望著周大全,他就知道,他爹會管他的。
但注定要讓他失望了,周大全說:“我下午打聽過了,覃秀芳租的房子隻花了一個銀元,整整租了五個月。如今鄉下的房子燒了,糧食牲畜也都沒了,就是回去,咱們連春耕的種子、鋤頭之類的都沒有,要置齊這些可要一筆不小的開銷。既然你們不想讓我們在你們麵前礙眼,那就在外麵租個房子安置我們,再給點生活費,回頭給小蘭找個活兒乾,有合適的對象把她嫁出去。你娘這邊,我打聽過了,可以去廠子裡拿些火柴盒回來糊,也可以去給大戶人家洗衣服搞衛生,我再出去扛大包,我們總能活下去。”
周大全很清楚,姚玉潔跟劉彩雲母女水火不容,雙方的矛盾不可調和,沒法過到一塊兒去,與其這樣三天兩頭的吵架,不如分開過。
至於為什麼不回鄉下,還不是鄉下什麼都沒有了,而且兒子不在身邊,他也擔心自己老了都沒人管。在城裡,他要乾不動了,生病了,周家成總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不管他。
這麼一衡量,還是留在城裡好。回頭若是能給周小蘭說個好對象,等她嫁人了,還能拿筆彩禮回來,以後立恩娶媳婦的錢都攢起來了。可回鄉下,周小蘭就隻能嫁給那種娶不上媳婦的,自然沒什麼彩禮,這女兒也白養了。
大家都沒想到周大全會提出這個類似於分家的辦法,怔愣住了。
不過周家成想了想,也覺得這不失為一個辦法,隻要他爹娘搬出家屬院,不住在一起,矛盾就會少很多,他就又能回到過去跟姚玉潔那種蜜裡調油的幸福時光了。
“好,爹,我明白幫你們找個房子,我會經常去看你們的!”周家成一口應下了。
劉彩雲不大樂意,但這個事是周大全提出來的,她不敢跟周大全對著乾,隻能算了。
周家成按了按額頭,疲憊地說:“簡單收拾一下,早點睡吧。”
然後,他拉著姚玉潔回了屋。
劉彩雲指著臟亂差的地麵:“收拾收拾,就讓我一個老婆子動手啊?他媳婦兒砸的,倒要我這個當娘的來收拾,咱們這兒子是白養了。”
“夠了,還想吵架是吧?”周大全瞥了她一眼,“讓小蘭來幫你收拾。”
那廂,周家成擁著姚玉潔回屋,拉著她的手勸道:“好了,我明天就找房子,儘快讓她們搬出去。玉潔,最近你受委屈了。”
姚玉潔抬頭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說好讓他們回鄉下的。”光把他們趕出這個家,哪消她心頭隻恨啊。
周家成苦笑著說:“要真讓他們回鄉下,你信不信,他們明天就能去部隊告我,搞不好還會跑去你們家鋪子上鬨。你也不想我丟了工作吧?要怪隻能怪我這輩子沒投好胎,攤上這樣的爹娘。”
這倒是,姚玉潔頭一次碰到劉彩雲這種蠻不講理,連自家人都能坑的,自然有點怕了,比不要臉和豁得出去,她個年輕女人,自是比不上劉彩雲這種身經百戰的。
隻是想到今天的事,她就想哭:“那我的工作呢?你妹妹去鬨了一場,你娘今天又去找我們領導,周家成,你說以後讓我怎麼在學校做人?怎麼服眾,怎麼乾這工作?”
說著說著,她捂住臉傷心地哭了。
“我知道,抱歉,玉潔,這個事我想想辦法,看下學期能不能給你調個學校,換個新的環境,你再忍忍,好嗎?”周家成歉疚地看著姚玉潔,到底沒說讓她辭職回家的話,畢竟以後又要多一份房租支出,他一個人的工資根本不夠養這麼多人。
怕姚玉潔不高興,他又說:“以後等他們搬走了,我去看他們,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好嗎?”
姚玉潔看他說得誠懇,想著以後也不用受公婆的氣了,心裡好受了些,撅著嘴巴,委屈地說:“我可都是為了你,要不是你,我能遭這些罪嗎?”
周家成摟著姚玉潔,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口,心疼地說:“我知道,你是因為愛我,才受這些苦的,委屈你了,玉潔,我以後會加倍對你好的。這次咱們就彆跟她計較了,不然再鬨下去,咱們倆的工作都得受影響。”
姚玉潔窩進了他的懷裡:“我就再相信你一次,周家成,要是你娘再這麼鬨,咱們倆也彆過了。”
周家成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證:“放心吧,絕對不會再有下次,我明天會私底下跟我爹說清楚的。”
兩人就此和好,迎來短暫的平靜。
***
覃秀芳是第二天才聽說這個事的。她對劉彩雲的作死能力真的是歎為觀止,她這樣作天作地就不怕周家成跟她離了心嗎?周家成這人可是繼承了周大全的狡猾自私,劉彩雲母女倆一再這樣給他拖後腿,他心裡怕是厭惡死她們了。
不過這都跟她沒多大關係。
覃秀芳忙著呢,店裡還缺桌椅板凳,為了省錢,她準備推車板車淘些舊的。等準備齊全了板凳,她還打算做個招牌,雖然她的店很小,但不管怎麼說招牌也是要的,不然回頭彆人連她是賣什麼的都不知道。
隻是那種木製找讀書人題字的比較貴,要好幾百塊錢,她現在手頭緊,覃秀芳舍不得。想了想,她準備做個布的,掛在門口,刮風的時候迎風一展,挺吸引人眼球的。
做布的招牌,用鄉下白底的土布就可以了,外麵再包一圈藍色的土布,唯一難搞的就是找誰題字呢?覃秀芳想到了無所不能的老板娘。
但老板娘掂著鋼筆說:“你讓我寫這個可以,毛筆那玩意兒太軟了,我從小就坐不住,你還是找彆人吧。”
晚上去上課的時候,吳峰聽說了這個事後,笑著給她出主意:“題字你找毛政委啊,他的字最好看了,咱們部隊裡第一人。而且他在部隊裡人氣很旺,大家都挺信服他的,回頭你把他題的字往門口一掛,彆人一看,這是經過毛政委認證的店,那簡直是活招牌啊,還不得趕緊進去。”
他說得好像挺有道理的,不過覃秀芳跟毛政委到底不熟,就打過兩回交道:“找他可以嗎?”
“怎麼不可以?毛政委這個人心底好,最是樂於助人了,你找他準沒錯,而且我都聽說了毛政委還說以後要給你保媒呢,我都沒這待遇,看他對你多好,這麼大的事他都說了,又更何況題字這種小事呢。”
覃秀芳笑了笑:“他隨口說說的。”
這種話哪能當真,當真就傻了。
吳峰也覺得是開玩笑的,但毛政委能這麼開玩笑,也能說明他對覃秀芳的態度挺親近的。
“大妹子,你要覺得不好意思,明兒我陪你去找毛政委。”
多了個人壯膽,覃秀芳自是高興:“那就麻煩你了,經常麻煩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不麻煩,你早點把飯館開起來,讓我彆再吃天天吃食堂了,就是對我最好的感謝。”吳峰開著玩笑說。
兩人就這麼說定了,次日,覃秀芳跟著吳峰去了毛政委那裡。
聽明來意後,毛政委果然非常爽快地答應了:“題字是吧,覃秀芳同誌,你想題什麼?”
覃秀芳趕緊將布展開,攤在桌子上:“就題覃記飯館四個字就行了。”
“挺好的,簡單明了,一目了然,彆人一看就知道是乾嘛的。”毛政委讚許地說。
他研好墨,大筆一揮,幾個遒勁有力的大字落到白布上,看起來極有氣勢。覃秀芳高興極了,吳峰沒說錯,毛政委果然寫得一手好字,這字真的出乎她的意料,在後世都可以算得上一副墨寶了。
覃秀芳小心翼翼地接過招牌,等墨跡乾了才折疊著收回了籃子裡:“毛政委謝謝你,你這字真是太好了。”
毛政委見她是真喜歡自己的字,也笑了:“小事一樁,覃秀芳同誌,你一個女同誌這麼自立自強,我非常欣慰,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也儘管說。”
他這不是第一次提了,覃秀芳一開始隻當他說的是場麵話,但現在她有種感覺,毛政委說的是真的。
可毛政委為什麼對她這麼好?他就不怕她獅子大開口,開出離譜的條件嗎?
覃秀芳在腦海裡仔細回憶了一下見毛政委的種種,她心裡忽然升起一個荒謬的念頭,毛政委會不會見過她親娘?
一想到這個可能,覃秀芳的呼吸都為之一滯。她張了張乾涸的唇,克製住心裡的緊張,努力用最平靜的聲音說:“毛政委,我還真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毛政委偏頭看她:“哦,什麼事,你說。”
覃秀芳舔了舔嘴唇說:“其實我是我爹娘收養的,我娘去世前告訴我,15年前有一支部隊路過,將我托付給了他們。”
毛政委先是認真地看了她幾秒,然後笑了:“這樣啊,那當時他們留了什麼信物沒有?或者你知道你親生父母的名字嗎?”
這番話都是她捏造出來的,哪裡會有信物。至於名字,她倒是在墓碑上看到了他們的名字,但她不能說,因為據沈一飛說她父母改過名字,覃秀芳也不能保證15年前他們到底叫什麼,要說錯了反而解釋不清楚。
覃秀芳搖頭:“不知道,太多年過去了,我養母也不記得了。”
毛政委頷首:“成,要是有誰家丟了女兒,我幫你問問。不過時間過去太久了,很多線索都斷了,你也彆抱太大的希望,人活著得往前看。”
這跟覃秀芳預想的完全不一樣,難道是她猜錯了,毛政委根本不認識她的父母?
她有些失望,但還是打起精神對毛政委說:“嗯,謝謝你毛政委。”
毛政委正要說什麼,小張匆匆跑了進來:“毛政委,121特戰部隊來了,快要駛進城裡了。”
“走!”毛政委顧不得覃秀芳了,趕緊站了起來,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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