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竟然被發現了,伏靜如墜冰窖,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這個角落很隱蔽的, 好幾天了,都沒一個人經過, 今天怎麼會倒黴的被他們撞上呢?
哪怕是狡猾如伏靜,被人抓了個現行,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借口給自己開脫。
她張了張嘴,想要辯解, 一時半會兒又無從說起,最後扭頭,哀切地望著文工團團長:“團長,不是這樣的,都是誤會, 你們聽我說。”
熊團長覺得自己的臉都被伏靜給丟光了, 虧得前幾天,他還氣勢洶洶地跑去找毛政委要說法呢,如今顯地自己當時的護短是多麼的可笑滑稽。
他臉上陰雲密布,沒好氣地說:“你不必跟我說這個, 要解釋找毛政委,找沈一飛同誌解釋去。”
他們文工團的名聲都被她給搞臭了。
伏靜連忙看向毛政委,眼睛紅紅的, 眼眶裡蓄著淚珠, 要掉不掉的, 看起來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心軟。
但毛政委這會兒完全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隻覺得惡心。
他冷笑:“誤會, 好啊,大家都在這裡,你說是什麼誤會?”
伏靜真是個能人,竟麵不改色地說:“毛政委,你們真的誤會了,我跟雷大哥沒什麼的,我……我就是看到一飛這樣子,心裡太難受了,雷大哥也是好心,他見我實在是難受,安慰安慰我而已!”
“是啊,安慰,安慰到手拉手,卿卿我我去了。”毛政委的目光落到一直沒說話的男人身上,“雷肖,可真有你的。”
聽到毛政委一口叫出男人的名字,伏靜怔了怔,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男人一眼。
雷肖對上毛政委憤怒的目光,冷笑了一下,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梗著脖子說:“毛政委,伏靜同誌還這麼年輕,花兒一樣的年紀,你就讓她跟個廢人在一起,未免太霸道了吧?也對伏靜同誌太不公平了吧,你捫心自問,要是你的女兒,你舍得她年紀輕輕就嫁給一個廢人,一輩子就這樣過了嗎?”
伏靜感動得眼淚汪汪,雷大哥可真是個好人,也隻有他替自己著想了。
毛政委氣不打一出:“她要是我的女兒,我打斷她的腿。幾天前她還一直表現得對沈一飛忠貞不二,被拒絕了,還一直替沈一飛說話,跑到我這裡來訴苦告狀,要不是這樣,我能押著沈一飛跟她處對象?現在倒成了我逼她了,好,很好!算老子多事。”
熊團長見毛政委氣得快炸了,趕緊安撫他:“毛政委,你彆生氣了,是怎麼回事,我們都看到了,也很清楚。不必跟這種不知廉恥的東西多說。”
他現在隻想離開這兒,伏靜真是把他們文工團的臉都給丟光了。回頭還怎麼慰問表演?一上台,人家恐怕就在下麵說起他們文工團的姑娘開始對男人死纏爛打,見人家腿殘了,又立馬拋棄了對方,另攀高枝,背地裡勾搭上其他男人!
想到接下來要麵對的爛攤子,熊團長就恨不得團裡從沒有伏靜這個人。
伏靜也看出來了熊團長對她的不喜。
她了解熊團長,這個人很維護她們這些姑娘,而且是個直腸子,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他現在這麼厭惡自己,那自己以後還能回文工團嗎?即便回去,恐怕也做不成台柱子了。
伏靜自小眾星拱月慣了,哪受得了這種落差,更彆提,文工團裡還有她的死對頭,要是她落勢了,以後肯定會遭人白眼奚落。
不行,她得儘量挽回團長對她的印象,不能讓團長就這麼放棄了她。
揉了揉鼻子,伏靜泫然欲泣的說:“毛政委,團長,你們都覺得是我對不起沈一飛。可你們知道沈一飛是怎麼對我的嗎?他住院,我來照顧他,他竟然讓人把我丟了出去,這三天,我在醫院裡照顧他,他也是完全不搭理我,每天都板著一張臉,從來沒給過我一個好臉色,你們說我能怎麼辦?”
“我也想好好跟他過日子啊,可他這態度像是要好好過日子的嗎?毛政委,團長,我也是個人,我也有自尊的,被他一直拒絕,我心裡也難過啊,你們光怪我,怎麼不說沈一飛……”
美人落淚,這控訴好似也有道理。
但毛政委聽了隻想罵娘:“狗屁,這才幾天你就不能忍了?前麵沈一飛趕你走,拒絕你,你咋就能忍,還跑回來逢人就說沈一飛也不是故意的,你能理解,讓大家彆對他有意見?你他娘的善解人意跑哪裡去了?彆說得這麼好聽,當我們都是傻子呢,你不就嫌棄沈一飛腿殘了,不中用了,沒前途了嗎?你要大大方方地提出這個,老子雖然不爽,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人各有誌,你不願意,咱也不能勉強你,好聚好散就是,頂多背後被人議論兩句。”
“可你倒還好,還掛著沈一飛對象的名頭呢,就背著他勾勾搭搭,還一副我們對不起你的樣子,背地裡把我們說得跟強搶民女的土匪一樣。你搞清楚,沈一飛從頭到尾就沒看上過你,是你非要賴著他。你自己看看,這是他當初寫給鄒嫂子的信,鄒嫂子也很遺憾的把信的內容轉達給了你。他當初拒絕了你,是你非要上杆子,跑到醫院裝人家對象,敗壞人名聲,現在倒裝起了無辜。”
毛政委氣急了,一點情麵都沒留,直接將從老鄒那裡要來的信拍在了伏靜身上,將她乾的好事全給戳破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人性本來就是自私的,結了婚的兩口子遇到困難都可能分道揚鑣。她產生退縮之意,不樂意了,毛政委雖然心裡不舒服,但也能理解。
可偏偏她做得太不地道了,表麵什麼都不說,背地裡卻去勾搭其他男人,得虧是她跟沈一飛沒什麼,不然沈一飛頭頂的帽子都綠了。這讓毛政委極其不舒服,頭一次對個女同誌說出這樣凶的話。
伏靜的虛偽和虛榮被他戳了個稀巴爛,臉色窘得通紅,很是下不了台。
她哭泣著說:“毛政委,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誤會了,我……”
又來了,上次也是這樣,跑到他辦公室,哭沈一飛是怎麼對她的,臨了假惺惺的請求毛政委彆怪沈一飛。
毛政委上回沒識破她的真麵目,信了她,這次不會再上當了。
他冷冷地說:“你是個女同誌,這又是私事,我說你兩句你就哭成這樣子,再說下去,隻怕彆人都要以為我一個大男人欺負你個弱女子了。在場的諸位做個見證,此事就到此為止,你以後跟沈一飛一點瓜葛都沒有,這下如你的意了?你走吧,以後彆來醫院了。”
說完,他又對熊團長說:“熊團長,你們這次在江市部隊的慰問演出,不能有這個女人。不然就是我答應,沈一飛和秦渝手下那幫小子都不答應,你不怕你們文工團上台的時候被人喊倒噓聲,你就儘管讓這女人上台。”
熊團長苦笑了一下:“我理解,不會的,毛政委,你請放心,咱們是來慰問戰士們的,不是來給大家添堵的。”
“熊團長深明大義,多謝你的理解。”毛政委輕輕拍了拍熊團長的肩,轉身就走。
聽到這話,伏靜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們這次在江市要舉行好幾場演出,她連台都不能上,以後還怎麼在團裡立足?肯定會被邊緣化的,她的前途也完了。
她不甘心極了,哭得梨花帶淚地看著熊團長:“團長,我……”
熊團長伸手製止了她:“彆叫我,你讓我覺得我就是個笑話,虧得我前幾天還氣衝衝地跑到毛政委麵前給你討公道,我……我他娘的乾嘛要多管閒事,我賤啊!”
熊團長抬起手給了自己一巴掌,連個眼神都沒給伏靜,氣衝衝地走了。
兩個正主都走了,餘下的幾個醫護人員眼神微妙地看了伏靜一眼,見沒什麼熱鬨可瞧了,也紛紛走人。
不用跟上去,伏靜都能猜得到,他們肯定在背後議論她,笑話她。而且這個笑話馬上就會傳遍整個醫院。
伏靜覺得委屈極了,為什麼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她,替她想想?沈一飛先前對她那麼惡劣,現在腿殘了,憑什麼要讓她犧牲?她還這麼年輕,就想讓她守著個廢人過一輩子,憑什麼啊?
吸了吸鼻子,就在伏靜眼淚滾下來,無聲地啜泣的時候,雷肖過來,扶住了她的肩,伸手接住了她的眼淚,然後舉起手,細心溫柔地擦拭她的眼淚,目光深情得仿佛要溺死人。
“彆哭了,你還有我。阿靜,你沒錯,你還這麼年輕,這麼朝氣蓬勃,不該守著個廢人行將就木地過一輩子。是他們自私,他們都站在沈一飛那邊,希望你能犧牲一輩子,去陪著他,守著他,卻從未想過你將來怎麼辦?你這麼美好,這麼柔弱,應該是被人捧在掌心,好好珍藏一輩子的。”男人溫柔地說道。
伏靜的眼淚刷地一下流了出來,感動地靠進男人的懷裡:“雷大哥,隻有你理解我,真正地對我好,為我著想!”
“傻姑娘,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彆哭了,再哭就不漂亮,走吧,既然已經說明白了,你也不用天天來這裡照顧那個廢人了。”男人輕柔地拍著她的背。
伏靜被他的硬漢柔情給哄得滿心歡喜,感覺自己果然沒看走眼,雷大哥雖然長得粗獷了一些,但人真的好好,而且敢於跟毛政委正麵杠上,想來地位也不低。
她頓時覺得哪怕被毛政委和團長厭棄也值了。找到這樣一個體貼又有本事的男人,也值了,總比嫁給沈一飛那個廢人強。
***
病房裡,沈一飛捧著一本書在看。
王博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幾眼。
“有事?”沈一飛放下了書,挑眉看著他。
王博張了張嘴:“那……副團,你就不關心外麵發生了什麼嗎?”他可是百爪撓心。
沈一飛重新拿起了書,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你好奇,想去湊熱鬨就去,沒人攔著你。”
得,當事人這副冷漠到極點的樣子頓時打消了王博的好奇心,他擺手,正想說算了,忽然門被打開了。
“毛政委……”王博剛叫出聲就看到毛政委鐵青臉進來,一身的煞氣,他頓時住了嘴,乖乖站在一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毛政委看都沒看他一眼,大步走到病床邊,一把奪走了沈一飛手裡的書,沒好氣地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看書?”
沈一飛任憑他把書拿走,無奈地說:“不然呢?毛政委,願賭服輸,你以後不會再操心我的終身大事了吧?”
“你……你小子,我看就是打光棍的命。”毛政委氣得吐了口氣,目光瞥到王博,“去打杯水來。”
王博想說病房裡就有水,卻看到沈一飛給他使了一記眼色,趕緊退出了病房,然後順手關上了門。
等人走了,沈一飛無奈地說:“毛政委,毛叔,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放心吧,保證給你找個滿意的侄媳婦,比伏靜好幾百倍,你見了鐵定喜歡。”
“彆跟我提那個假惺惺的的女人。”現在毛政委比沈一飛更不想提起伏靜。
沈一飛想笑,低咳了一聲:“好,我不提。”
說是不提,毛政委還是忍不住有點擔心他,過了幾分鐘後,懊惱地問:“你真的不一點都不難過?”
沈一飛聳肩:“你覺得我這像是難過的樣子嗎?”
“也好,那女人有眼無珠,勢利虛榮,竟然攀上了雷肖那東西,以後有她好果子吃的。她還以為她找了個多好的男人呢,我等著她後悔。”說道這裡,毛政委還是忍不住生氣,“雷肖絕對是故意的,就是想給你難堪!他是想報複你,那家夥也太小氣了,明明是他錯了,還一直記恨你。”
沈一飛倒無所謂:“那我得謝謝他,幫我解決掉一個大麻煩。他被我弄得記了大過,乾脆轉業去了政府,記恨我也是應該的。”
說起雷肖跟沈一飛的恩怨,還得說到雷肖的妻子身上。
雷肖這人平時看起來挺好的,沒什麼毛病,但是一喝了酒就要發火摔東西打人。以前在一個部隊,他時不時地又要來一出,喝多了就在家裡打老婆,有次被沈一飛看到了,看不下去,直接拉著他老婆去上級那兒告了狀。
然後雷肖挨了批評,還寫了檢討,可他不但沒改掉這毛病,還變本加厲,在他老婆死後,喝醉了連孩子也打,沈一飛氣不過,上去直接揍了他一頓。然後這事就鬨到了上級那兒,直接關了他們倆三天禁閉,還記了雷肖的大過。
隨後,雷肖不服,覺得領導們都偏向沈一飛,他繼續在部隊呆著肯定也沒前途,正好解放了,工作重心由解放全國變成了怎麼治理這個國家。雷肖就順勢申請了轉業,去了政府機關,混得還挺好的。
想起他今天還懟自己,毛政委冷笑:“我看這狗東西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還覺得我們偏袒你,以為他轉業到地方,我就拿他沒辦法了。哼,我等著看,就他那副喝了二兩馬尿就六親不認的德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他跟伏靜,一個冷血暴躁,一個虛偽自私,湊到一塊兒,我倒要看看他們倆能有什麼好下場!”
沈一飛從床頭櫃上拿了個橘子,丟給了毛政委:“吃個橘子消消氣,為他們上火不值得。”
“好你個臭小子,橘子是上火的,你讓我下火,我看你是恨不得我再發點火才對吧!”毛政委拿著橘子用力剝皮,像是在撕仇人一樣!
***
覃秀芳提著籃子來到醫院,先去了潘沁雯的辦公室。
菁菁看到她,立即說:“秀芳,你來了,先坐一會兒,潘醫生有個病人,忙完就過來。”
這種情況覃秀芳已經習慣了,現在醫務人員少,忙不過來,潘沁雯每天都特彆忙,經常趕不上飯點。
覃秀芳放下籃子說:“好,我知道了,菁菁,我想去廁所,你待會兒忙完了把其中一個飯盒給樓下的沈副團送過去啊,謝謝你。”
“好,對了,今天醫院裡發生了……”菁菁想起今天在醫院裡流傳甚廣的八卦,還想跟覃秀芳分享的,結果她已經跑出去了,隻能作罷。
覃秀芳去了廁所。
這會兒的廁所都是蹲廁,而且是那種一個坑挨著一個坑的廁所,沒有門,兩邊砌了半人高的牆隔開,所以完全沒任何私密性可言。
但廁所曆來是八卦的地方,尤其是醫務人員們很忙,很少有功夫湊在一塊兒閒聊,上廁所的時候無疑是個好時間。
兩個認識的護士就議論了起來。
“那個沈副團真可憐啊!”
“可不是,自己的腿剛殘了,對象就跟人跑了。”
“那個女人也是不要臉,先前跑過來纏著人家沈副團,在咱們醫院裡到處嚷嚷她是沈副團的對象,結果呢,一聽說沈副團的腿沒法治了,馬上另攀高枝了。”
“可不是,而且我還聽菁菁他們說,其實她根本就不是人家沈副團的對象。隻是領導介紹兩人認識,沈副團火眼金睛,沒看上她,已經寫信給領導拒絕了,是她自己死皮賴臉地纏著人家沈副團,真的太不像話了!”
“天哪,真的嗎?我聽說她還去家屬院裡到處跟人控訴,說沈副團對她不好什麼的,搞得好多嫂子們替她打抱不平呢,要不是沈副團現在住院了,估計嫂子們都要跑來罵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