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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1950[重生] 紅葉似火 17465 字 8個月前

不知在墓前跪了多久, 覃秀芳的下肢都麻木了,她才站了起來,吸了吸鼻子, 環顧了一周, 在山坡上找到了一塊尖銳的石頭。

覃秀芳過去撿起石頭, 回到墓前, 蹲下身, 食指指腹依依不舍地撫過墓碑上的名字。

這是沈一飛一筆一筆寫下的,她很不舍。但她不能讓人知道沈一飛曾經來過周家村找她,因為這輩子在元宵節之前,他們還不認識。

所以就讓這個秘密永遠地埋葬在這片山花爛漫的山坡上吧!

覃秀芳的眼底閃過一抹決絕,她拿起石頭用力地在墓碑上劃過。

“秀”字中間出現了一道劃痕,將這個字分成了兩半,但這還不夠。覃秀芳拿起石頭繼續劃, 一下一下又一下,不停地重複, 不知過了多久, 墓碑上的字全變得模糊, 再也認不出寫的是什麼,她才停了下來。

怔怔地看了墓碑幾眼,覃秀芳下了山,來到小河邊洗手。等手上的泥土洗乾淨後, 她才發現,她的手指被石頭磨破了,布滿了細碎的傷口,火辣辣的。覃秀芳找了剛冒出頭的黃荊條,掐了一把嫩嫩的葉子搓成末敷在傷口, 止住了血,這才下山。

剛回到村子裡,她就看到郝豐和路定生匆匆而來。

見到她,兩人齊齊鬆了口氣:“你上哪裡去了?這麼久才回來。”

“就到處轉了轉,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覃秀芳歉疚地說。

“沒事,回來就好,你以後去哪裡跟我們說一聲,我們陪你去,你一個人我們不放心。”郝豐說著說著才發現,覃秀芳的眼睛又紅又腫,兩隻手上也全是傷,他嚇了一跳,“怎麼回事,是有人欺負你嗎?”

覃秀芳順著他的視線明白了他為什麼反應這麼大,連忙搖頭,自嘲一笑說:“現在這個村子裡誰還敢欺負我啊?就是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有點難過。我沒事的,天快黑了,回去吧!”

郝豐想起她的身世,料想這個地方於她而言痛苦多過快樂,便沒有多問:“嗯,走吧,飯已經做好了,就等你了。”

果然,覃秀芳回到唐家,發現唐家桌子上擺了好幾個菜,甚至唐大山還殺了一隻雞招待他們。

這可真是太讓他們破費了。

非親非故,以前也沒什麼交情,唐大山如此隆重,真是滑稽。覃秀芳又想起離婚的時候唐大山來做見證人的態度,這人啊,果然是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鬨市無人問。

罷了,走的時候把這些都折算成錢,多給他一些就是,至於其他的,她就一個普通的小飯店店主,也幫不上。

覃秀芳想開了,含笑坐下,跟唐家人寒暄了幾句就開始吃飯。唐大山不好意思拉著她一個姑娘家一直說話,就跟郝豐他們倆聊天去了。男人們湊在一起喝酒聊天,女人們吃完後也坐在院子裡聊天。

唐大山的老婆、兒媳婦、女兒都坐在院子,一邊忙手工活,一邊跟覃秀芳扯東扯西的。

覃秀芳跟她們以前都沒有任何的來往,彼此也不了解,根本沒什麼可聊的,但主人家拉著她說話,她也不好這麼早就回屋。

聊了沒幾句,女人們就打聽起城裡的情況,說著說著還問覃秀芳改嫁沒有。

覃秀芳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索性主動開口,掌握了話題:“還沒,不過有對象了,我爹娘的戰友介紹的,也是軍人,就普通的軍人。至於城裡啊?城裡要說有什麼好,那就是女娃娃也能上學念書,進廠做工賺錢拿工資。”

“真的?女人也能念書,還能去那什麼大的廠子裡掙錢?”在封閉的小山村裡,這種事無疑非常新鮮。女人們的注意力很快就轉到這上麵來了。

覃秀芳跟她們聊了一晚上,全是講城裡的新鮮事,讓她們大大地開了眼界,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大家都還有些意猶未儘。

好在,鄉下人節省,舍不得點太久的油燈,幾乎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徹底黑下來,覃秀芳總算能回到房間裡休息了。

她躺在陌生的床上,四周是陌生的味道。

不知是認床,還是有心事,明明趕了大半天路,下午情緒又大起大落,晚上還陪聊了一會兒,應該很困才是,可覃秀芳就是怎麼都睡不著。

閉上眼睛,腦子裡浮現出沈一飛的臉,他這輩子吊兒郎當的樣子,上輩子沉穩儒雅的樣子,還有墓碑上力透紙背的“覃秀芳”三個字。

又想起第一次見們,他自來熟的樣子,明明沒見幾次,他對她的態度始終很親近,讓她幫忙畫畫,在他們要行動前,帶她去放河燈祈福,安她的心。

其實他早就給了她許多暗示,隻因為他這輩子的性格跟上輩子相去甚遠,所以她從未往這個方麵想過,生生錯過了這麼久。

其實是她想岔了,人哪能不變呢。二十歲意氣風發的青年和六七十歲坐在輪椅上,自理都困難,過一天少一□□將就木的老人,能一樣嗎?

不管怎麼變,他還是他,這就足夠了!

翻來覆去,在床上攤了大半夜的煎餅,覃秀芳不知什麼時候睡著的。夢裡,她又回到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

進城後因為不識字,連路標門牌號都不認識,生活極其不便。覃秀芳去超市買東西時,連上麵的說明都看不懂,有時候都弄不清楚包裝袋裡賣的是什麼。

這讓她萌生了識字的想法,她用了好幾天做心理建設,才鼓足了勇氣,找到沈一飛結結巴巴地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說完後,她兩隻手緊張地捏在一塊兒,忐忑不安地等著沈一飛的答複。

沈一飛沒讓她久等,轉了一下輪椅,將書桌讓了一半出來,然後說:“拿把椅子過來,放這兒。”

覃秀芳把椅子放在他旁邊。

沈一飛讓她坐下,接著從書架上拿了一個本子,提起鋼筆,在上麵一筆一劃地寫下了三個大字“覃秀芳”,接著將本子推給了她。

“這是你的名字,先學會寫自己的名字。”

覃秀芳不識字,但她給周立恩帶孩子的時候,看過孩子們寫的字,東倒西歪,張牙舞爪,不像沈一飛寫的這三個字,簡直像是印刷出來的一樣。

覃秀芳受到了鼓舞拿著筆,模仿他的字,學著寫自己的名字。

但有的事看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易。明明看沈一飛寫她名字的時候特彆輕鬆,筆下一滑,她的名字就出來了。可輪到覃秀芳動筆,她卻發現,她寫出來的字比周立恩的寶貝兒子寫的還難看。

練了整整一頁,也沒有一點進展,字一個比一個難看。

覃秀芳苦惱地捏著筆,沮喪到了極點。

在書架前看書的沈一飛似乎察覺到了她低落的情緒,推著輪椅過去,低頭看了一眼紙上歪歪扭扭,鬥大的字。

覃秀芳察覺到他的目光,很是不好意思,手按在紙上,喪氣地說:“算了,我太笨了,不學了。”

“坐下。”沈一飛叫住了她,另外拿了一支筆,攤開一個本子在桌子上,“跟著我寫,先寫一橫……”

他一筆一劃地教她怎麼寫自己的名字。

那個下午,覃秀芳不知疲倦地練字,不知道練了多少遍,直到她能工工整整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然後,沈一飛將書桌讓了一半給她,督促她每天在那裡練一頁的字。覃秀芳寫啊寫,寫得手都痛了,她抗議地舉起了手,發現自己手上紅紅的,布滿了細碎的傷口。

這些傷仿若一道光,打破了她的夢境,她陡然醒來抬起手看著自己手上昨天留下的傷,有些哭笑不得。

這可真是個奇怪的夢,竟然跟現實結合在了一塊兒,真真假假,讓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躺在床上平息了好一會兒才清醒。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外麵傳來了郝豐的聲音:“秀芳,醒了嗎?”

“醒了,這就起來了。”覃秀芳想起今天還要給她娘遷墳,頓時將諸多念頭壓在心底。

這一天注定是忙碌的一天,上午要去購買需要的各種東西,辦夥食招待來幫忙的村民們。

到了午後,陰陽先生算出來最合適的時間,幾個青壯年生肖屬相跟她娘不相克的男人打開了墓。

說是墓,其實就是一個土坑。

她們是外來戶,沒有親人,家裡又窮得很,她娘去世後,一把火燒了,將骨灰裝進了一個非常舊,不知有多少年的土壇子裡,挖了個坑就埋了。後來還是覃秀芳撿了一些石頭去旁邊砌了個簡單的墓,連墓碑都沒有。

當時的簡陋倒是方便了這次遷墳。

覃秀芳將裝骨灰的壇子抱了出來,小心地擦乾淨上麵的泥,然後用提前準備好的乾淨土布包好,準備帶回去,先放在她買的房子裡。等過一陣子去把養父的墳也遷了過來,再將他們倆一起合葬,生同衾死同穴。

遷好墳,已經是大下午了,沒有車想在天黑前趕回縣城根本不可能。他們決定再住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坐村裡的牛車去縣城。

將養母的骨灰帶回去後,覃秀芳還有一件事不放心。

她尋了個借口,又去了一趟康大江家。

康大江兩口子看到她很高興,丁怡直說:“秀芳,你坐一會兒,我這就去做飯,晚上在這裡吃吧。”

“不用了,嬸子,我來找你們是有點事想委托你們幫忙。”覃秀芳叫住了丁怡。

康大江兩口子坐了下來:“什麼事,秀芳,你說。”

覃秀芳垂下眉說:“是這樣的,我昨天聽說有人在山上給我建了一座墳,我這不是沒死嗎?建墳立碑,多不吉利,我昨天去山上看到就氣得將碑上的名字給劃了。可回去後,一想還是不舒服,晚上睡覺的時候都夢到這座墳,但時間緊迫,我們明天就要走了,所以康叔,我想麻煩你抽個時間去把那個墳給平了,你看方便嗎?”

給活人立碑建墳,這個事鄉下人挺忌諱的。

康大江兩口子都理解覃秀芳的顧慮:“成,這個事就交給叔,你要不放心,我這就去給你平了。當時那個小夥子給你建墳的時候,我在一旁看著,他可能比較著急,加上在村子裡也沒認識的人,沒人去幫他,所以墳挖得不深,平掉很簡單的,一會兒就能弄好,我這就去。”

能夠儘早解決掉這個墳自然是好事。

覃秀芳感激地說:“謝謝康叔。”

“小事。”康大江扛著鋤頭上山去了。

丁怡留覃秀芳在家裡說話:“那個給你建墳的人,你認識嗎?”

覃秀芳迷茫地搖頭:“我聽說是個穿軍裝的年輕人,我是去了江市才認識了不少穿軍裝的年輕人,應該不是他們才對,我也不清楚,嬸子有什麼線索嗎?”

丁怡搖頭:“沒有,那個男人穿著軍大衣,來到咱們周家村就到處打聽你的消息,聽說你被燒死在老屋子裡後,那個年輕人的臉色變得好嚇人。他腰間彆著槍,當時周家的人全噤了聲,生怕他乾出什麼事來。不過他在周家的房子上站了一會兒,然後就走了。”

“大家都以為他找不到就走了,結果等第二天一大早,你康叔上山采藥,就看到大清早的他在山坡上挖坑,挖好後將一個小壇子埋進了土裡,然後立了塊碑,在碑前站了一會兒才走。等他走後,你康叔去看,發現是給你立的碑。當時村子裡還猜測,說他可能是你的親戚,打聽到你的消息,特意來找你的。秀芳你要不要找找,興許你養父母家還有其他親戚呢。”

隨著丁怡的描述,覃秀芳仿佛看到了那個年輕人穿著軍大衣,風塵仆仆,不遠千裡來到這個陌生的小山村尋她,最後卻得到了一個讓他絕望的消息,他發狠了在將殘垣斷壁的土挖了起來,珍而重之的埋葬。

想到沈一飛當時絕望的心情,她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呼吸都有些困難。

“秀芳,秀芳,你怎麼啦?不舒服嗎?”丁怡看到她一瞬間紅了眼眶,擔憂地問道。

覃秀芳搖頭:“沒事,我……我就是想要是有人早點來找我就好了,說不定我就可以早點找到我爹娘了。”

“是啊,可憐的孩子。對了,你爹娘對你好嗎?”丁怡不放心地問道。

覃秀芳點頭:“很好,我爹娘就我一個女兒,這些年他們從沒放棄,一直都在打聽我的消息,隻是世道太亂了,沒能找到我。”

丁怡想著覃秀芳現在的樣子,還有陪她回來的兩個軍人,想來她的家人們很重視她,遂放心了:“那就好,你這孩子,也算是苦儘甘來了。”

“嗯,謝謝康叔和丁嬸你們的照顧,你們要是哪一天進城了,到我家來做客。”覃秀芳誠心地邀請他們。

丁怡笑了笑:“好,要是有機會,我跟你叔一定去看看。”

話是這樣說,但雙方彼此都知道,這個可能微乎其微。在這個交通極其不便利的年代,除非是有什麼要緊的事非去江市不可,不然康大江他們不可能去城裡的。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康大江滿頭大汗地回來了。

“秀芳丫頭,墓已經平了,那塊墓碑直接牙進了泥土裡。”

覃秀芳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地說:“辛苦康叔了。”

“小事,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換身衣服。”康大江腳上褲腿上沾了不少泥。

就在這時,郝豐又找過來了。

覃秀芳隻得起身跟康大江兩口子道彆。

次日吃過早飯後,覃秀芳塞了一千塊錢給唐大山的老婆,又將買的一塊布留給了她,然後穿著素淨的衣服,抱著養母的骨灰出了唐家。

知道覃秀芳今天就要走,大清早的,不少人都來跟她道彆,三嬸五娘都一個不落,一個比一個熱情:“秀芳,下次回來,到嬸子家裡做客啊。”

“好,謝謝嬸子們,還有叔叔伯伯們,你們就送到這裡吧,我們先走了。”覃秀芳坐在牛車上,微笑著朝他們揮了揮手。

牛車緩緩踏上前往縣城的馬路,這個她前世生活了六十年的小山村越來越遠,最終化為一個小點,消失在視線中。

覃秀芳知道,這輩子她應該都不會再踏上這片土地了,她默默地在心裡說了一聲:永彆了,周家村!

這個承載了她半生血淚的地方。

病房裡的氣氛有些沉悶,王博感覺這幾天特彆難熬,因為他家副團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陰沉。

以前他們在私底下偷偷給副團起了個綽號,叫笑麵虎。看著好說話,平時也沒什麼架子,但要是發起狠又比誰都狠,明明上一秒還在笑,下一刻就能罰你跑個二三十圈。

那時候隻覺得沈一飛笑得越燦爛越恐怖,但現在想來,還不如笑著使壞呢,他到底知道接下來自己麵對的是什麼,而不像現在這樣一點底都沒有。

其實沈一飛並沒有針對他什麼,也沒衝他發火,但架不住以前被罰的陰影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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