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賣完了午飯,覃秀芳就對徐瑞香說:“瑞香阿姨,你們已經熟悉了店裡的運作,明天我就不來了。”
雖然覃秀芳一早就表過態會將店鋪轉手給她,但這也太突然了,徐瑞香兩隻手抓住圍裙,有點手足無措:“秀芳,你真的不來了?要不咱們還是繼續這樣開吧,我,你要不來,我這心裡沒底。”
覃秀芳笑著說:“瑞香阿姨,你擔心什麼?最近這幾天買菜做飯大部分工作都是你在做,我就忙的時候幫幫忙,我不在你們也可以做得很好的,相信我。”
“可是,可是……”徐瑞香心裡除了忐忑,還有點覺得對不住覃秀芳,感覺像是她將人給趕走了一樣。
覃秀芳看出她的愧疚,笑了:“瑞香阿姨,我已經跟婦聯的烏主任說好了,明天就去婦聯報道,你要不接受飯館啊,那就隻能開天窗了,要真空著也太可惜了。”
徐瑞香心裡這才好受了一些,她好奇地問:“婦聯都是做什麼的,當官的嗎?女人也能當官?”
覃秀芳被她逗笑了:“按照咱們鄉下人的定義,算是吧。不過現在叫國家乾部了,政府會發工資的,你不用擔心我沒飯吃。”
在鄉下人眼裡,一個政府辦事員那都是官。女人能做官,無疑是又給徐瑞香上了一課:“這麼好,那秀芳你以後也是國家的人了,真是太好了。”
覃秀芳點頭:“對啊,以後不止婦聯,還有工廠,國家機關,都會出現很多女乾部。隻要有文化,能寫會算會辦事或者掌握了某一門技巧,女孩子一樣能行。招娣、來娣年紀都還小,你們先攢點錢,等下學期開學可以送她們姐妹去學習念念書,識識字。”
要以前,徐瑞香想都不敢想這件事。不過進城這段時間的衝擊,已經讓她的思想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重重地點頭:“好。”
她也希望她的兩個女兒以後能坐在窗明幾淨的教室裡上課,以後從事女老師,女護士或者女乾部這樣受人尊敬的工作,再不濟,也能做個女工養活自己,不至於走她的老路。
見她點頭,覃秀芳也很高興,趁機說:“那給招娣和來娣改個名字吧,這樣的名字在學校裡會受歧視欺負的。”
“這樣,那,秀芳你說改什麼?”徐瑞香一聽會影響到女兒,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覃秀芳想了一下:“徐欣,欣欣向榮的欣,徐笙,笙歌的笙,好不好?”
諧音就是“新生”,寓意著她們母女三人獲得了新生活。
徐瑞香對名字沒意見:“這,怎麼跟著我姓啊?”
覃秀芳眨了眨眼:“你辛辛苦苦生了她們,又辛辛苦苦把她們養大,跟你姓不好嗎?”
“好,娘,我喜歡這個名字。”姐妹倆異口同聲地說。她們雖然年紀小,懵懵懂懂的,但也明白來娣招娣不是什麼好名字,尤其是在鄉下奶奶她們叫這名字的時候。
女兒和覃秀芳都期盼地看著她,徐瑞香沒法拒絕,一咬壓:“好,咱們改名字,以後你們就叫徐欣、徐笙了。”
兩個小姑娘高興的跳了起來:“耶,我們有新名字了。”
覃秀芳笑看著她們,擺了擺手說:“瑞香阿姨,我跟虞姐約了去逛街,買點東西,先走了。你要遇到什麼困難,讓徐欣來叫我。”
回到旅館,換了身衣服,覃秀芳去找老板娘,老板娘正在教小唯打算盤,聽到她的腳步聲,抬起頭:“好了啊,那咱們出發吧!”
她站了起來,衝屋子裡喊道:“阿榮,你看著小唯,我跟秀芳去逛街了。”
說著她又輕輕拍了拍小唯的頭:“姨出去一下,待會兒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小唯拽著她腰上的衣服不鬆手,眼睛巴巴地望著她。
覃秀芳見了提議道:“虞姐,要不要帶小唯一塊兒去?我看他舍不得你。”
一向最寵小唯的老板娘這回卻拒絕了,她蹲下身,平視著小唯,捏著他肉乎乎的小手:“乖啊,姨一會兒就回來,你在家好好跟姨父玩。”
說著站了起來,對覃秀芳說:“走吧,帶著他逛街不方便,街上人多,要是走丟了麻煩。”
覃秀芳看出來了,她不想帶小唯,笑了笑點頭:“也是。”
兩人這次逛街,奇異沒去裁縫店成衣鋪子,而是直奔百貨公司,進去老板娘就先去看了賣兒童服飾的地方。
百貨公司裡的很多都是滬市貨,國外貨。老板娘給小唯買了一身黑色的小西裝,然後又買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衣,一跳背帶褲短褲:“這些我打算給他帶到船上穿,那時候天氣已經很熱了。”
覃秀芳沒坐過郵輪,沒有經驗,不好給意見,隻問:“那還得買一雙夏天穿的鞋子吧?”
“對哦,你不提醒,我都忘了,他現在穿的那雙小皮鞋不透氣,這天氣越來越熱了,船上有錢都買不到東西,得準備齊全。”
老板娘又去給小唯買了一雙牛皮做的小涼鞋。接著是買玩具,這時候的玩具是奢侈品,貴,而且種類也很少,逛了一圈,老板娘挑了一隻小狗公仔,是用絨布縫的,做工很好,看不出線頭,個頭比成人的手掌略大一些。
“秀芳,你看這個怎麼樣?”老板娘興致勃勃地問覃秀芳。
覃秀芳想了想說:“小唯應該會喜歡吧!”
這孩子來了這裡後,雖然現在變得比較黏老板娘,但還是怕生,也不敢出去找其他孩子玩,這麼大的孩子沒有玩伴,是件很孤獨的事,有個公仔陪伴他也不錯。
老板娘買了公仔,又挑了一個卟卟噔,然後買了兩本連環畫和一斤奶糖,全是孩子的東西。
“秀芳,我買好了,你看看要買什麼?”
覃秀芳其實也沒想好買什麼,或者說是想買的東西太多,她不知道該買哪些好。見老板娘買了一堆東西,她最後也買了兩本彩色的連環畫:“我也好了。”
距離上學還有好幾個月,先給徐欣姐妹買兩本書吧。
兩人拎著東西回家已經是傍晚了,覃秀芳趕緊去做飯。
等吃飯的時候沈一飛就回來了。他昨天被未來丈人抓了壯丁,去幫毛政委乾活了。
一天下來,他神情懨懨的,像霜打的小白菜。覃秀芳看了有點擔憂,但老板娘他們都在,她又不好意思問。
等吃過飯,沈一飛回屋了,覃秀芳才跑過去問他:“你今天都做什麼了?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毛政委安排給你的任務很重嗎?”
沈一飛扯了扯嘴角笑了下,伸手拉覃秀芳的手:“怎麼,擔心我啊?放心,還好,不算什麼事,你男人有的是力氣。”
覃秀芳打開他的手:“跟你說正經的呢,沒個正形。”
“我也認真的啊,隻是你知道的,我是個粗人,舞刀弄槍還行,這舞文弄墨實在是不行啊。你爹可真是坑我,秀芳,你得補償我。”沈一飛一本正經地說道。
不要臉,覃秀芳衝他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名字都是你教我寫的!”
他的書房裡堆滿了書,兩個差不多到天花板的書架上都擺滿了書。因為腿不方便出門,那些年他每天的日常就是看書練字,一手毛筆字連書法協會的副會長都說好,還被人求過墨寶的家夥,結果他今天來說他不會舞文弄墨,忽悠誰呢?
沈一飛顯然也想起了這一茬,他摸了摸鼻子,有點心虛。糟糕,拿來忽悠毛政委的借口在這裡翻船了。
咳了一聲,他一本正經的說:“我這個年齡的時候真沒認識多少字,為了不露餡,我在毛政委那裡必須得裝作沒多少文化,這也太難了。”
覃秀芳將信將疑的看著他,這個家夥經常逗她玩,沒幾句真話。不過看他臉上疲倦不似作假,今天的任務似乎不輕鬆。
“這麼累,那讓毛政委明天少給你安排點活吧。”覃秀芳坐到他身邊,溫柔地說。
沈一飛衝她笑了一些,抬起手指蹭了蹭她的耳垂:“你今天都做什麼了?”
覃秀芳簡單地說了一下,提起逛百貨公司的事,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個,我要準備些什麼啊?”
“準備什麼……”沈一飛反問了一句,側頭看著覃秀芳緋紅的臉蛋,驟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軟成一團,低著頭,湊到她麵前,“咱們結婚的東西啊?”
這個人明知故問,覃秀芳瞪了他一眼:“現在不開始準備,什麼時候準備?”
時間隻剩不到半個月了,他們還什麼都沒準備,也不知道這個家夥分了房子沒有。
沈一飛看她氣鼓鼓的樣子,捏了捏她的臉蛋:“好像小青蛙,真可愛。”
“你才青蛙。”覃秀芳無語,會不會有形容詞了。
沈一飛笑了:“對啊,我也是青蛙。”
覃秀芳默了一下才明白他什麼意思,真夠幼稚的。
見她真有點不高興,沈一飛不逗她了:“這些你都不用管,吃好喝好,這些事有我和你爹娘操心,你隻要開開心心地嫁給我就好了。”
這還像句人話,覃秀芳抬起頭看著他:“真的不需要我幫忙?要添置好多東西的呢。家具日用品,還有宴請賓客的東西……”
沈一飛捏了捏她的手:“不用,有我。”
既然大家都說不用她操心,覃秀芳也就真不管了,第二天直接去了婦聯報道。
烏主任看到她非常高興:“你總算來了,毛政委說你要來,我就一直等著,你總算來了。”
幾個月不見,婦聯還是那個老樣子,在不起眼的房子裡,除了先前工作人員,還添了兩個新麵孔,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女。
夏天了,她們沒織毛衣,而是在納鞋墊。
得,這可真是個清閒的養老部門,這麼下去,婦聯遲早邊緣化。
察覺到覃秀芳的視線,烏主任沒說什麼,將她叫進了辦公室:“坐,咱們聊聊。”
她給覃秀芳倒了一杯水,然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問覃秀芳:“你覺得咱們婦聯怎麼樣?”
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覃秀芳瞟了烏主任一眼,她其實不是特彆了解烏主任,也不清楚烏主任的用意。
但就從她內心深處來說,她肯定是不希望呆在這裡喝喝茶,看看報,冬天織毛衣,夏天納鞋墊的,這違背了她進婦聯的初衷。要是婦聯一直這樣,她得考慮考慮其他工作了。
覃秀芳琢磨了一下,決定當這個出頭鳥,用三個字概括了烏主任的問題:“挺閒的。”
烏主任默念了一下這三個字,笑了:“你這形容挺貼切的。”
笑完後,烏主任一臉嚴肅地說:“秀芳,你也看到了,咱們婦聯這樣下去,發揮不了應有的作用,目前市婦聯還沒成立,工廠還是資本家的,沒有婦聯這個組織,咱們部隊婦聯就是江市婦聯唯一的組織。如果做好了,咱們去江市婦聯也不是不可能,但我手底下就這麼幾個人,你也看到了,她們這工作狀態想要擴大咱們婦聯的影響力,發揮咱們的作用,隻怕很難。”
覃秀芳沉默稍許問道:“烏主任,上次你不是派她們去搜集了江市廠礦企業的信息嗎?後麵就沒任何進展?”
她還以為多少能給嫂子們找幾個工作呢。
烏主任搖頭:“彆提了,一個二個很多連廠子大門都沒進就被看門的給忽悠走了。”
這些女人們臉皮薄,連續幾次都碰壁,大家就不怎麼樂意去了,很快士氣就低迷了下來,這工作也沒法開展了,隻能不了了之。
覃秀芳聽了之後挺意外的:“我以為烏主任會有辦法。”
烏主任怎麼說也是個老乾部了,還管不了她們幾個嗎?
烏主任提起這個就頭大:“後來擴招了兩個人,結果你也看到了,哎,我頭痛,咱們招人也不能去外麵招,隻能在內部選拔。”
同時也不能隨便開除,畢竟都是軍屬,還要穩定軍心呢,而且這些能來婦聯的家裡男人多少也是個比較有出息的,或者家裡比較困難的,就更不好辦了。
覃秀芳聽明白了,這時候還沒有完善的乾部提拔體製,所以很多章程還沒程序化,難免讓人鑽空子。婦聯這種不大重要的部門,就很容易來關係戶和困難戶。
“那烏主任是有什麼想法嗎?”覃秀芳保守地問道。
烏主任看著覃秀芳說:“根據規劃,以後不光市裡有婦聯,工礦企業也會有婦聯單位,還有縣裡麵,鄉裡都會形成一級一級的組織。咱們這些人都是元老,要是能做好了,以後每個人都能出去獨當一麵。我是很希望咱們這個組織能發揮應有的作用,真正切實履行它的職責。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調動咱們婦聯的積極性,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