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招娣已經回去了,宋亮說是一早忙完農活趕過來,從村裡到省城最起碼要半天時間,等他趕到最起碼也要下午了。
簽字倒也沒什麼,最揪心的是宋芾一個人等在手術室外麵,坐立不安、心神不寧,身邊卻沒有一個親人可以傾訴心中難以排解的壓力。
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拿出手機開始胡亂瀏覽網頁消磨時間。
杜子嵂送的新手機網速很快,有些功能她還不太會操作,隻是隨便下了幾個常用的聊天和自媒體軟件。
微信上有個通訊錄導入好友功能,她正好奇地在試呢,忽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撥了出去,撥的正是杜子嵂的號碼。
她手忙腳亂地正要按掉,手機接通了,杜子嵂略顯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嗯?”
“我……是我……”宋芾戰戰兢兢地道。
“奶奶手術動好了嗎?”杜子嵂溫和地問。
“還沒有。”宋芾撥錯電話的緊張在杜子嵂溫和的語調中稍稍放緩了一些,而且,不用看到杜子嵂那張氣勢迫人的臉,她的結巴也好了很多,“醫生說,大概要兩三個小時。”
“你一個人?”杜子嵂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
“嗯,叔叔還沒來,你……你說我奶奶會有事嗎?”宋芾不自覺地吸了吸鼻子,軟弱地問。理智上她知道,杜子嵂很忙,她不應該打擾他;可是,情感上她卻好像抓住了一塊浮木,就算能有一點撫慰,也能支撐她度過這難熬的兩三個小時。
她害怕一個人呆在這冰冷的手術室外,這讓她想起前世,她等啊等,最後等來了醫生凝重的表情和冰冷的結果。
“什麼?”杜子嵂沒聽清楚,“你等一會兒,電梯裡信號不太好。”
手機掛了。
宋芾有些失望,怏怏地坐在了椅子上,手擱在膝蓋上捂住了臉。
杜子嵂能記得過來順便看她一眼,已經是很好了,她不能太貪心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腳步聲在她麵前停了下來,一道陰影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寬大的手掌在她的頭頂揉了揉,突如其來的暖意驅散了空調的陰冷。
宋芾猝然抬起頭來,杜子嵂的臉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你……你怎麼來了?”宋芾驚跳了起來,語無倫次地道,“我……我沒事……”
杜子嵂的嘴角微微勾起:“你看你像沒事的樣子嗎?臉都白成一張紙了。”
宋芾摸了摸臉,惶然道:“有嗎?”
眼前的女孩瘦削單薄,臉色蒼白,脆弱得好像下一秒就會暈過去一樣。
一絲莫名的憐惜悄然湧上心頭。
這感覺有一點陌生。
杜子嵂定了定神:“不用怕,我們請來的主刀醫生是國內最好的肺科專家,手下成功病例無數,我和他通過電話,你奶奶的病,在他眼裡隻不過是小手術而已。”
“真的嗎?”宋芾原本懨懨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
“當然。”杜子嵂一臉的肯定。
可能是杜子嵂不容置疑的語調,也可能是杜子嵂堅實的身影,宋芾那顆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
有人陪在身邊,等待手術的時間也不再難熬。因為焦慮,宋芾不知不覺地就拋開了對杜子嵂的害怕,絮絮叨叨地說著小時候在農村裡和奶奶的趣事。
“……奶奶對我很好呢,真的。”
女孩的聲音很好聽,細細的、輕輕的,尾音都喜歡拖個“啊”、“呢”之類的象聲詞,聽起來分外的軟糯;從杜子嵂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她微微翹起的眼睫和小巧精致的鼻尖,在她白皙的臉頰上投下了一道道陰影,看起來有種寧靜的美好。
杜子嵂不由自主地走了一下神。
他會來看望宋芾,一來是因為杜衛軍的叮囑,二來是這兩天他在省城開一個國際會議,順路過來而已。可此時此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宋芾對他幾近全心的依賴,這種被依賴的感覺,好像也並不像原來想象的那麼麻煩。
一個小時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手術室的門開了。
“樂娟的家屬在嗎?”有護士叫了一聲。
宋芾飛快地跑了過去,緊張地問:“在,我在。”
病床被推了出來,奶奶躺在上麵,雙眼緊閉著;主刀的醫生也領著人出來了,一見杜子嵂立刻上前握手致意:“子嵂,你也來了?手術很成功,放心吧,早期肺癌隻要注意休養、定期複查,預後良好。”
“多謝費叔叔。”杜子嵂彬彬有禮地道。
費醫生很風趣,朝他擠了擠眼:“應該的,你爸說是你未來媳婦的奶奶,彆忘了到時候請我喝喜酒就是了。”
杜子嵂的眼神不由得一滯。
這兩天被他暫時遺忘的婚約一下子回到了他的腦海。他差點忘了,這次過來,他是想和宋芾達成共識取消婚約。
剛才兩個人在手術室外略帶溫情的旖旎頓時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