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2 / 2)

雙璧 九月流火 6654 字 10個月前

女子們看情敵一樣的目光立刻變成討好,她們上下打量,很滿意明華裳這位小姑子,圍著明華裳問東問西,但主題總是繞著明華章打轉。

明華裳雖然懶得交際、懶得算計,但並不代表她不懂。明華章娶誰是明華章自己的事,再不濟也是鎮國公府的事,和她沒關係。

明華裳不想成為這群女子的工具,也不想陪她們演姑嫂和睦的戲,她掃了一眼,沒看到任遙,遂轉移話題問:“平南侯府的任娘子呢?”

旁邊的女子聽到這個名字後,撇了撇嘴,慢慢搖著扇子道:“這可是個大忙人,和我們這種凡夫俗子不同。她呀,估計正在結交人脈吧。”

不遠處的娘子們聽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一個女子,能結交什麼人脈?大家看在任老夫人和故去平南侯的麵子上,不忍心拒絕她,她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是啊。”閨秀們紛紛應和,“朝廷看在任老夫人的麵子上,還保留著平南侯府的門庭,等任老夫人一走,平南侯府沒有繼承人,可不就得撤爵?聽說任老夫人都把早年分出去的庶出旁支接來了,依我看,任遙要是真聰明,就該和庶出叔叔、堂兄弟打好關係。萬一日後真的輪到庶房繼承侯爵,她巴結好新侯爺,好歹能給她備一份嫁妝,以後有娘家可回。要不然,她在夫家受委屈了都沒人管她。”

最先說話的女子掩著唇嬉笑:“她那個樣子,還有誰敢娶她?”

“也是。”貴女們笑成一團,明華裳在旁邊聽著,卻十分不適。

明華裳聽不下去了,忽然站起身,說:“殿裡有些悶,我去外麵走走。各位慢坐,我失陪了。”

女眷們看到明華裳要走,紛紛挽留,明華裳沒理會那些人,快步走出暖閣,沒入黑沉沉的雪夜中。

白日是個晴天,晚上又刮起西風,碎雪粒從天上落下,許是又要下雪了。明華裳攏著厚重的披風,手裡握著鎏金香薰爐,也不提燈,慢慢走在深幽的回廊中。

那些閨秀說任遙的風涼話,明華裳總會想起一年後的自己。她們現在對她摟摟抱抱,十分親熱,可是明華裳知道,她們並不是真的想和她做朋友,而是借助她討好明華章罷了。

等再過一年,真千金回到鎮國公府後,她們又會如何在背後說她呢?她深夜孤獨地死在偏院,在洛陽貴族們眼裡,會不會隻落得一句活該?

明華裳呼出一口濁氣,這時候拐彎到了,明華裳一抬頭,猛地看到一張慘白的臉,身上還穿著紅衣,狠狠嚇了一跳。

沒想到對麵的紅衣女子也踉蹌兩步,尖叫道:“鬼啊!”

明華裳認出來這隻是一個侍奉的丫鬟,隻不過臉被燈光照亮,才顯得格外陰森。明華裳長鬆了口氣,說:“不是鬼,我是鎮國公府明二娘。”

對麵女子提著燈,仔細照了照明華裳的影子,臉色這才鎮定下來:“原來是明小姐,奴婢失禮。明娘子,天這麼黑,您怎麼不提燈?”

明華裳是故意甩開引路的侍女,不想讓人打擾的,她說:“難得見到這麼大的雪,我想看看雪光,就沒點燈。對了,你知道平南侯府的任娘子在哪裡嗎?”

紅衣丫鬟擰眉想了想,說:“好像在那邊。奴婢過來的時候,看到任小姐站在假山下麵,一動不動怪唬人的。”

明華裳道謝,提著裙擺往丫鬟指的方向走去。

廊外有雪,積雪映出一陣瑩潤的白,即便沒提燈也不影響走路。明華裳順著丫鬟的路走,果真在拐角處看到一個黑影靠在石頭上,茫然望著天上的雪。

明華裳費力提著寬大厚重的衣擺,喚道:“任阿姐!”

任遙回頭,眯眼看了許久才認出明華裳:“怎麼是你?”

明華裳蹬蹬蹬跑過來,笑著說:“我在這邊賞雪,聽丫鬟說你在這裡,我就來找你說說話。你怎麼站在雪地裡,冷嗎?我的熏爐剛加過炭火,還是熱的,喏,給你!”

任遙掃過騰騰散發著熱意的手爐,再看向明華裳晶亮的眼睛,不知為何更低落了:“不用,我練武慣了,這點冷根本不算什麼。你看著就嬌嬌弱弱的,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明華裳“哦”了一聲,默默將手爐收回,但依然站在任遙身邊,和她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我聽說宴會上的事情了。世上見不得人好的總比誠心祝福的人多,你不要太在意。”

任遙輕嗤了一聲,說:“一群衣食住行都要靠彆人的嬌小姐,我怎麼會和她們一般計較?我隻是難受,我不想成為她們那樣的人,這些年拚命練武,隻為了有朝一日可以靠自己,但我發現,這世上根本沒給女子靠自己的路。”

明華裳聽著沉默,如果是旁人冷嘲熱諷,明華裳尚可以開解;但任遙介意的是這個世道無形的壓迫,明華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任遙忘了麵前隻是她認識了一天的女子,心中積壓多年的聲音奔湧而出:“我父兄的舊友故交,聽到我的遭遇後都很同情,說日後一定會多多照看我。但我一提起想要繼承侯府,他們都像聽到了天方夜譚,仿佛不明白我怎麼會生出這麼離奇的想法。所有人都覺得我那庶叔吃喝嫖賭,不是好東西,可是他們也理所應當覺得,侯府應該交給男子,不是庶叔,也該過繼一個年幼的堂弟,由我從小養大。平南侯府總是要有男人的,難道還能交到我一個女子手裡嗎?”

“可是,那分明是我的家啊!為什麼我連住在我自己的家,保有我父母的財物,都變成彆人的恩賜了呢?”

明華裳沉寂良久,走下台階,默默握住了任遙的手。果真,她的手冰涼,不知道在雪地裡站了多久。

任遙酷暑寒冬練武時沒哭,被祖母罰跪祠堂時沒哭,在宴會上頻頻碰壁沒哭,現在有人用溫暖的手握住她,她卻突然潰不成軍。任遙低下頭,眼淚啪嗒落下,哽咽問:“女人都能做皇帝,為什麼不能繼承侯府呢?”

明華裳很理解任遙心裡的苦,但她還是不得不提醒她:“任阿姐,慎言。”

明華裳的嗓音低沉輕柔,在她開口的同時,一聲刺耳尖叫也響徹夜空,完全壓過了她的聲音:“啊,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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