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餘燼(2 / 2)

雙璧 九月流火 13955 字 10個月前

江陵咂了一會,終於回過味來:“不對啊,早說你能刻畫出凶手,那你應當第一個來呀!我們查了好幾天,結果方向錯了,甚至連男女都沒找對,這不是耽誤事嗎?”</p>

明華章剛走到門口,便聽到這句話。他頓了頓,麵不改色地抬手敲門,提醒裡麵的人他來了:“找到證據了嗎?”</p>

明華裳回頭,看到是明華章後高興道:“二兄,你來了!我們找到一些書信和賬本,但不確定算不算證據。”</p>

“算。”明華章簡明扼要,道,“將所有可能有價值的東西都帶走,回去慢慢看。”</p>

江陵表示明白,越發放開手腳翻箱倒櫃,架勢堪比搶劫。明華裳捕捉到些許不對勁,問:“兄長,你要對這裡做什麼?”</p>

明華章心裡輕歎,她果真太敏感了,這就聽出來了。既然如此,明華章也不隱瞞,說:“這裡會發生一場失火,將整座隗府燒毀。”</p>

手筆這麼大,任遙和江陵都忍不住驚訝。明華章走後,江陵忍不住道:“為了查幾個木偶,就要將彆人的家宅燒掉,玄梟衛也太霸道了。”</p>

“不。”明華裳沒有轉身,她看著夜色中漸漸行遠的挺拔身影,說,“恰恰相反,他是為了保下那幾人的命。”</p>

隗墨緣、隗朱硯已經收到命運對他們的裁決了,他們有兩種選擇,要麼守著隗家的財產,日後生死自負;要麼一把火將隗府燒掉,他們會失去一切財物,但可以換一個身份,去神都之外生活。</p>

隗墨緣和隗朱硯自然毫不猶豫選擇第二種。吳箜脖子上還殘留著掐痕,但能勉強說話了:“大郎,隗家這些年掙了不少錢,這些家業本該是你的,你就這樣扔掉,不後悔嗎?”</p>

“沒什麼可後悔的。”隗墨緣看著這座黑黝黝的宅子,說,“這是師父的家業,不是我的。男子漢大丈夫,應當靠自己的手掙錢,哪能成天盼著接手彆人的家產?”</p>

隗墨緣看向隗朱硯,隗朱硯默默牽住隗墨緣的手,兩人千言萬語,儘在不言中。</p>

隗墨緣想得很清楚,隗家現在惹上了麻煩,就算給他也守不住,不如和心愛之人浪跡天涯。</p>

隗嚴清有任何事都不避著他,隗墨緣自然知道那筆不尋常的訂單。一開始隗墨緣就覺得不安,修陵墓的工匠都會被當權者滅口,二師妹做好了木偶後,還能活著嗎?他屢次勸師父放手,可是師父被名利迷了眼睛,怎麼都不肯見好就收。</p>

所以他發現隗白宣假死時,沒有拆穿,而是幫她撒謊。一方麵是因為愧疚,他明知二師妹的處境,卻始終不敢站出來阻止,這是他欠二師妹的;另一方麵,也是為了保命。</p>

他知道二師妹對他的心意,但憐惜和愧疚終究不是愛。隗墨緣握緊了隗朱硯,說:“何況,這座宅子藏著太多罪惡,這些年我住在這裡,並沒有多開心。我更懷念曾經和師父四海為家的日子,師父想必是不懷念了,但我可以帶著朱硯,從頭打造屬於我們兩人的家。”</p>

吳箜看到那兩人情深意重,不由擔憂地看向隗白宣。沒料到隗白宣卻很平靜,她依然無法真心實意地為師兄感到高興,但她由衷說道:“祝你們幸福。”</p>

隗白宣和隗朱硯對上視線,兩人淺淡一笑,各自移開。</p>

這些年,家產鬥爭、感情糾葛都是真的,某些時刻她們確實厭惡著對方,但她們仍然是師姐妹。在對方遭遇不公、侵犯,甚至遇到生命危險時,她們也會毫不</p>

猶豫,儘自己所能保護對方。</p>

這個世界充斥著利益和罪惡,一點都不美好。但它也不完全是醜陋的、偽善的,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人默默愛你。</p>

四處都倒了桐油,一個火星落下,火光衝天而起。吳箜看著熊熊燃燒的隗家大宅,忽然想起多年前,他和師弟練戲的畫麵。</p>

那時,他們練的正時日後隗嚴清的成品作——往生。</p>

一曲往生,曲終已是往生。</p>

吳箜父女和隗墨緣夫妻沒有交流日後要去哪裡,或許,此生永不相見,才是最好的結局吧。</p>

·</p>

隗嚴清扔出煙霧球,趁著那些人看不清的時候,他飛快打開屋中密道,逃命一般跑了出去。</p>

密道出口在一口枯井裡,隗嚴清爬出來,連滾帶爬跑到菩提寺。</p>

寺廟是醫館、學堂也是客棧,隻要出一筆香油錢,就能在寺中租一個小院或客房。菩提寺也是如此,西寺寄居著不少文人墨客、外來商賈。隗嚴清翻過寺牆,他慌到極致,根本顧不得這樣會引起彆人注意,砰砰砰敲門。</p>

沒一會,門打開了,裡麵是一個消瘦病弱的男子,看起來是個不得誌的書生。他看見隗嚴清,表情更難看了:“怎麼是你?東西呢?”</p>

“大事不好了!”隗嚴清慌張道,“一夥黑衣人找上隗家,他們要殺了我!你說過的,隻要我做完了魏王要的東西,就會保我平安富貴!”</p>

書生臉色更陰沉,他不動聲色掃過後方,四周草木深深,唯有夜風襲過。書生讓開門:“先進來說。”</p>

隗嚴清驚魂未定地進門。書生仔細掃過後方,確定無人跟隨後才關實了門。他沒有請隗嚴清到屋裡坐,問:“你是怎麼過來的?”</p>

隗嚴清道:“密道。”</p>

書生心下稍安,又問:“木偶做完了嗎?”</p>

隗嚴清麵露愧色,搖頭。</p>

書生並不意外,但依然難掩失望。他問:“木偶都是你親手做的?”</p>

隗嚴清心尖跳了跳,但多年侵占徒弟的作品早已消磨掉他為數不多的廉恥心,他眼睛都不眨道:“當然,一切都是我親力親為,沒讓任何人經手。”</p>

隗嚴清以為將自己的才能誇大,魏王就會愛才,為此越發用心保下他的性命。書生確實欽佩地點點頭,說:“這些日子實在辛苦隗掌櫃了。那夥黑衣人長什麼模樣,身上有什麼標誌,他們和你說了什麼?”</p>

書生提問,隗嚴清這才意識到他對那夥神秘人一無所知。他努力回想,但印象中隻有一片黑。</p>

今日,他本來在隗白宣的房間裡翻找圖紙。隗白宣這個賤人死了都給他添麻煩,隗嚴清知道隗墨緣對他有隱瞞,但當務之急是做完魏王殿下要求的木偶,其餘事都可以往後放。</p>

隗嚴清沒工夫查隗白宣的死,而是一心做木偶。木偶手藝是他教給隗白宣的,他堅信隻要找到圖紙,他也可以做成。</p>

他找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摸到了密格,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被人打暈。他被一陣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吵醒,他認出來那是隗白宣的聲音,如遭雷擊。</p>

但他手腳都被捆著,嘴也被堵住,他隻能用瞪眼來表達自己的憤怒。</p>

至於綁他的黑衣人……他好像從頭到尾就沒有看到對方,更彆說記住對方的特征。</p>

隗嚴清皺眉道:“我沒看清綁我的人,但隔著屏風看到一個黑衣人,他個子很高,臉上帶著半截麵具,看下巴臉型不錯,聲音聽起來很年輕。”</p>

符合這些特征的人神都不知有多少。書生有些失望,但他本來也沒指望隗嚴清什麼。</p>

隗嚴清還在皺著眉回想,他為什麼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那道聲音,他似乎聽過。</p>

崔郎君!</p>

隗嚴清想起這個姓氏的刹那,腹部也感覺到一股劇痛。隗嚴清看著麵前的男子,難以置信。</p>

書生抽回短刀,嫌惡地將他扔到地上:“一個下九流戲子,竟也想攀附王爺。嗬,可笑。”</p>

說到這裡,書生皺眉,忽然瞳孔緊縮:“不對,你被打暈了,為什麼會在有密道的房間醒來?”</p>

但已經晚了,暗夜中一道雪光劃過,不等書生逃跑,就已經被黑衣人製住。謝濟川上前,親手卸掉了那個書生的下巴。</p>

謝濟川拿出帕子,慢條斯理擦手,垂眸溫和地對隗嚴清笑了笑:“景瞻說得沒錯,一個人一旦自亂陣腳,那就離死不遠了。你太慌了,你本來應</p>

該注意到,是我們將你帶到那間有密道的屋子的。”</p>

“不過沒關係。”謝濟川鬆手,帕子悠悠飄落,他露出連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用你一條賤命,釣一個魏王親信出來,值了。希望在陰曹地府,你能過上你夢寐以求的富貴生活。”</p>

隗嚴清瞪大眼睛,怔怔盯著夜空,仿佛看到什麼極度震驚的事。謝濟川回頭,看到隗家大宅的方向亮起熊熊火光。</p>

“竟然都燒了。”謝濟川搖搖頭,神情溫柔,但那雙眼睛裡卻毫無溫度,“真好,落得個乾乾淨淨。”</p>:,,.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