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遙想起那個一團亂麻的案件就頭疼，她見明華裳執意，聳聳肩不再勸，壯著膽子去掀床。幸好這次下麵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任遙暗暗鬆了口氣，簡單洗漱後就睡了。</p>
明華裳良久坐在窗前，燭光躍動在她眼中，那雙眸子越發流光璀璨，瑩瑩生輝。</p>
她仿佛老僧入定一般，陷入冥想中。</p>
剛才他們討論案情時，明華裳一直一言不發。她眼前浮現出好幾雙黑漆漆的窟窿，那些女子或吊或躺，徒勞地大睜著眼睛，似乎在說什麼。</p>
明華裳不由地想，她們做出這些表情時，唯一的觀眾就是凶手。如果能理解遲蘭、魏紫、蓮心當時的想法，是不是就能借她們的眼睛，“看到”凶手了？</p>
明華裳越想越坐不住，不是這裡，她要想理解她們，就必須想她們所想，看她們所看。然而外麵黑漆漆的，明華裳實在沒膽量出門。等明日再去嗎？</p>
可是明日天亮了，就不是遲蘭、魏紫看到的世界了。</p>
就在明華裳左右為難時，外麵似乎傳來開門聲。聲音很輕微，壓在風聲中幾乎無法察覺，但明華裳一直注意著外界，馬上留意到了。</p>
明華裳悄悄將門支開一條縫，正好看到明華章從廊中走來。明華章也瞧見門開了，兩人視線交彙，雙雙怔了下。</p>
明華章的眉輕輕擰起：“你怎麼還沒睡？”</p>
明華裳有些尷尬，嘿嘿笑了聲，問：“二兄，你要去哪兒？”</p>
“我去找蓮心的死亡地點。”明華章說，“他將蓮心搬到我們院內，案發現場肯定就在附近。”</p>
明華裳一聽，立刻說：“二兄，我陪你</p>
去！”</p>
“不行。”明華章想都不想拒絕，“外麵太危險了，你該睡覺了。”</p>
“有二兄在，哪有什麼危險？”明華裳見明華章還是不為所動的樣子，露出一臉可憐，撒嬌道，“二兄不在，我不敢睡。再說你單獨出門，我也擔心你呀，阿兄，你就讓我跟去吧！”</p>
明華裳拽住明華章的胳膊死磨硬泡，一副不答應她就不讓他走的架勢。明華章擔心他走後她偷偷跟出來，隻能無奈道：“好吧，但你要聽話，不許亂走，不許單獨行動。”</p>
明華裳眼睛騰得變亮，她心中的激動之情無法表達，一剪子蹦的老高，用力抱住明華章：“謝謝二兄，二兄你最好了！”</p>
明華章猛地被她攔腰抱住，他怔住，還來不及說什麼，明華裳已經放開他，蹦蹦跳跳回去拿鬥篷了。</p>
隻留明華章呆在原地，手半舉著，放下也不是發作也不是。明華裳一邊穿衣服一邊往外走，很快出來了，明華章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默默放下手，當做沒發生過。</p>
明華裳關好門，小心翼翼不吵到裡麵的任遙。她攏緊鬥篷，問：“二兄，我們要去哪裡？”</p>
她在鎮國公麵前一向是想得到什麼就撒嬌，還不行那就加大力度撒嬌，她並沒有把剛才情緒激動下的行為當回事。明華章梗在心口，隻能同樣雲淡風輕地說：“先回我們之前的院子看看。”</p>
之前有人來鬨事，再加上他要先送明華裳到安全的地方，屍體周圍沒來得及好好看。現在夜深人靜，沒人打擾，他可以儘情觀察。</p>
明華裳點頭，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不好意思。明華章發現了，問：“你想說什麼，但說無妨。”</p>
明華裳不好意思道：“二兄，你能不能先陪我去遲蘭、魏紫出事的地方看看？”</p>
“你發現了什麼嗎？”</p>
“沒有。”明華裳搖頭，“但我總覺得，凶手在這些地方留下很多心理痕跡。身臨其境，換位處之，或許能猜到凶手是怎麼想的。”</p>
招財從請安說到婚事，像是打開了話匣子，長篇大論滔滔不絕。她先是展望了一下洛陽如今還未說親的公子，又尤其強調了明華裳優越的家世，末了總結：“娘子，雖然您從不掐尖，向來懶得在琴棋書畫上爭名聲，但有國公府和二郎君在，您保準能說門好親。”</p>
招財真不愧是她的丫鬟，能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修飾得這麼好聽。神都世家雲集，公侯遍地，名門閨秀們也尤其多。明華裳從不去爭琴棋書畫的名聲，是她不想嗎？</p>
就連偏心到沒邊的貼身丫鬟數來數去，也知道明華裳唯一的優勢在於家世，可見明華裳本人是條多麼正宗的鹹魚。</p>
明華裳又歎了一聲，連招財都比她有進取心，這讓明華裳生出一丟丟的慚愧。當然，她並不是慚愧自己沒努力，而是內疚她可能要讓招財失望了。</p>
因為，她連家世這項優勢也沒了。</p>
今日明華裳起遲，並不完全是因為貪睡，而是因為昨夜做了場噩夢。夢中，一位纖瘦清麗、氣質如蘭的女子來到明家，說自己才是明家千金，並拿出物證。</p>
在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她的父親鎮國公從後院走出來，看樣子是調查清楚了，麵無表情地說出一段陳年往事。</p>
當年鎮國公夫人王瑜蘭生下一對罕見的龍鳳胎，兄長取名明華章，妹妹取名明華裳。可惜王瑜蘭產後血崩，來不及看孩子就暈了過去，因此給了惡奴作亂的機會，鎮國公給孩子取名時，並不知道龍鳳胎中的妹妹已經被調換了。</p>
這個惡奴正是王瑜蘭的奶媽蘇氏，內宅裡都要尊稱她一聲蘇嬤嬤。蘇嬤嬤在貴族家裡幫傭，其實鄉下也有地，在當地算是小有薄產。</p>
然而這點家產放在國公府麵前就不夠看了，正巧蘇嬤嬤的兒媳生下一個女兒，蘇嬤嬤鬼迷心竅，悄悄調換了兩個孩子，讓本該是農戶之女的明華裳在洛陽享了十七年富貴，而真正的公府千金卻流落民間，紮根鄉野，成了一個奴仆的孫女蘇雨霽。</p>
十七年後，長於農門卻依然出色的少女蘇雨霽得知一切，親自登上明家的門，鎮國公府這才知道朝夕相處了十七年的嫡小姐竟然是假的。</p>
真相揭開後整個明家嘩然，鎮國公甚至當即就要讓家丁套車，將明華裳送回農戶蘇家，最後是世子明華章看不過去，出麵阻攔，鎮國公才勉強作罷。</p>
但即便如此，明華裳還是被趕到偏院，自生自滅，真正的千金蘇雨霽改回本姓明，得以認祖歸宗。夢中&#3</p>
0340;明華裳依然還是那麼鹹魚，每天吃吃睡睡，沒什麼想不開的。</p>
這很明華裳，無論順境逆境，永遠堅持不思進取，所以在一個明月夜，她睡下後，無聲無息就死了。</p>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p>
驚醒之後，明華裳在黑暗中驚駭良久，那股肝腸寸斷的痛仿佛還殘餘在她體內，久久不散。她盯著錦帳看了半夜，直到天明才將將合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