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下一任皇帝而言,這是不忠;對於其他臣子而言,這是背叛。明華章或許有人保,但她、任遙、江陵這些人呢?</p>
明華裳深深歎氣,再一次感受到被命運洪流裹挾的無奈。在當初那個節點,明華裳想要改變夢中莫名死亡的命運,隻能抓住韓頡遞過來的稻草。等抓住後發現,這根稻草未必能救她的命,或許,會</p>
將她扯入更深的深淵。</p>
但是明華裳想到夢中預示的死亡危機就在今年,又覺得她現在擔心新皇登基後會不會清算他們實屬杞人憂天,她能活到年末都該謝天謝地了。</p>
明華裳發呆中,無意撞上一道探究的視線。謝濟川坐在對麵,正意味不明打量她。察覺到她看過來,謝濟川笑了笑,雙眼越發像狐狸一般,用嘴型問她:“二妹妹在想什麼?”</p>
明華裳快速收斂好臉上表情,朝對麵展開一個笑,一副疑惑無辜模樣。明華章察覺到他們這邊的眉眼官司,靜靜望了謝濟川一眼,按住明華裳的手。</p>
被提醒了,明華裳趕緊收起精神,耐著性子聽京兆尹和太子說話。看得出來他們這位儲君是真沒什麼治國天賦,說了這麼多連重點都抓不住,還要京兆尹反複解釋。</p>
到了最新一樁回春堂的案子,京兆尹實在沒有現成的功勞可占,便道:“回春堂之事,臣正派屬下查,尚未定論,不敢拿來誤導殿下。”</p>
太子有些不滿他們的進度,皺眉問:“案發這麼久了,你們怎麼什麼進展都沒有?接下來,你們有何打算?”</p>
一到背鍋擔責的時候,剛才踴躍拍馬屁的人就不見了,明華章主動接過話道:“殿下教訓的是,臣等辦事不力,深表慚愧。臣私以為,無論凶手為何要殺錢益和楚驥,火藥才是他作案的關鍵。所以臣計劃從硝石、火藥入手,調查近期大量購置硝火的人。隻是前段時間是上元節,豪富之家積屯大量煙花爆竹,他們的火藥來路去路不明,且不肯配合官府調查,極大拖累了辦案進度。臣鬥膽向殿下請一道旨意,望殿下給臣分撥人手,必要時允許臣入府搜查。”</p>
太子聽後皺眉,長安豪富之家背後關係盤根錯節,他如今才剛坐穩東宮之位,正當求穩,若明華章帶著太子的手諭搜查官宅,豈不是得罪人?</p>
太子搖頭道:“不妥,此舉不妥。還有沒有其他辦法?”</p>
明華章聞言深深抿唇,很不滿太子的優柔寡斷。他還想據理力爭,謝濟川在對麵看出了明華章的心思,搶先一步開口道:“殿下,臣覺得可以從柳氏查起。”</p>
太子看向謝濟川:“謝卿此言何意?”</p>
謝濟川道:“錢益和楚驥的死太巧合了,一個酒樓掌櫃,一個醫館郎中,一個在城北,一個在城南,生活軌跡根本沒有交集,除了柳氏。現在臣有兩個猜測,其一,柳氏欲殺死馮掌櫃和情人廝守,但她一介漁女如何知道藥理,是楚驥指點了她。她和錢益聯手害死了馮掌櫃卻沒有任何懲罰</p>
,有人欲替馮掌櫃複仇</p>
,就殺了奸夫錢益和助紂為虐的楚驥。其二,柳氏怨恨錢益得到錦繡樓後不珍惜她,反而另養外室,所以因愛生恨殺了錢益,後來招來官府,她怕事情暴露,就又殺了楚驥。”</p>
謝濟川語氣冷淡散漫,但話語一針見血,條理分明,三言兩語就梳理好了人物因果。剛才京兆尹說了那麼多,太子都沒分明白這些人的關係,經謝濟川一說,太子霎間理解了。</p>
謝濟川乃是東宮詹事府太子舍人,太子當然更信任自己人,他問道:“依謝卿之見,接下來該如何查?”</p>
謝濟川不慌不忙道:“如果是情況一,那就該查馮掌櫃的親人、朋友、忠仆,明少尹已經尋到凶手的畫像,隻需要拿著畫像一一比對就可;如果是情況二那就簡單多了,柳氏是主使者,調查她的身邊人便是。”</p>
“不行。”明華章立刻說道,“首先,我們拿到的不是畫像,隻有背影。其次,如果目擊者知道在指認凶手,哪怕不像她也會覺得像,僅憑一個背影,萬一認錯了怎麼辦?我們是來尋找凶手的,不是來炮製冤案的,若冤枉了人,我們難辭其咎。”</p>
謝濟川道:“可以不告訴目擊者。”</p>
“前腳官府找她問話,後腳又讓她認人,她怎麼會猜不到在做什麼?”明華章說道,“這樣查是先默認有罪,然後在他們身上尋找破綻,很容易誤判。不如從源頭查起,無論凶手為什麼要殺人,他能製出威力強大的火藥,才是他最致命的破綻。而且他要改進火藥,一定需要大量嘗試,家裡必然留有痕跡。查硝石去向看似複雜,但這條路才是最準確的。”</p>
謝濟川和明華章視線相對,刹那間宛如交鋒,誰都沒有讓。謝濟川緊緊抿唇,眼中壓抑著怒,明華章怎麼就不懂呢,這條路如果成功了是很準,然而萬一沒有呢?得罪的人要記在誰頭上?</p>
明明有更快、更省事的法子,他為何非要自尋麻煩?</p>
江陵默默看著明華章和謝濟川吵架,就差翹著腿看戲了。人太聰明就這點不好,誰都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對的,誰都不肯放棄自己的主張,像他,就沒有這種困擾。</p>
江陵見沒人看這邊,毫不避諱打了個哈欠,有點困了。他正打到一半,忽然聽到一個女子小心翼翼說:“那個……其實我覺得,還有一種思路。”</p>
江陵一噎,下巴差點脫臼。他扶著桌子坐好,詫異地看向明華裳。</p>
明華裳頂著眾多視線,儘量鎮定道:“我覺得,或許可以從楚驥身上查。我們認為楚驥之死和柳氏有關,其實並沒有明確的證據,一切都隻是我</p>
們猜測不是嗎?”</p>
明華章看向她,雙眸漆黑澄澈,等著她繼續說。謝濟川挑眉,不解問:“為何是他?”</p>
明華章的思路他能理解,但明華裳的話,時常讓謝濟川無法預料。</p>
“因為我從錦繡樓、回春堂爆炸現場,感受到深深的仇恨。”明華裳說起案件,心緒很快平靜下來,滔滔不絕道,“凶手想要殺死錢益其實有很多機會,但他故意讓錢益登上高樓,等他說完給兒子的祝詞,幾乎算得上錢益人生最得意的時候,突然讓他當著眾人的麵被炸成碎片。這絕不是普通的為了情或財,而是因為恨。凶手要的遠不隻是錢益死,他更想當眾審判錢益,來宣泄他入骨的恨意和憤怒。”</p>
大殿中所有人都靜下來了,顯然,沒人把明華章剛才那番話當真。哪怕如今世道不一樣了,女人也能做官,但像上官婉兒一樣寫寫文章、做做詩也就罷了,女人哪能破案呢?</p>
這樣辛苦、勞累、需要腦力和體力的活,從來隻有男人可以勝任。</p>
任遙隔著人群,看到明華裳在太子、京兆尹、詹事府等一眾王侯卿相麵前侃侃而談,頗為揚眉吐氣。她回頭看到江陵一邊抖腿一邊發呆,沒好氣抽了他一下。</p>
江陵被打懵了,捂著胳膊,詫異地看向她。任遙狠狠剜了他一眼,威脅道:“好好聽著。”</p>
對太子等人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聽到這樣獨特的破案角度。明華裳越說思路越清明,道:“楚驥也是如此。一個少年成名、名利雙收的醫者,卻死在自家藥鋪裡,他引以為豪的秘藥灑落一地,像草一樣任人踐踏。我看到麵目全非的回春堂時,第一感覺就是惡意,震耳欲聾、居高臨下的惡意。若隻是為了求財或自保,何至於生出這麼強的情感傾向呢?所以我覺得可以查楚驥的仇家,再和錢益的關係對照,重合的人就是重點嫌疑對象。”</p>
京兆尹皺著眉,斥道:“荒謬!破案要講證據,而不是信口開河編故事。女人就是女人,心裡總惦記著情情愛愛,什麼都能扯到情上。什麼惡意,什麼審判,公堂可不是說書攤子,不容你胡攪蠻纏!”</p>
明華裳知道守舊的人肯定不會接受自己這套說辭,心裡早有準備,聽到京兆尹的話並不覺得受到傷害,她身邊的明華章卻霎間冷臉了。</p>
任遙聽到京兆尹竟然這樣羞辱明華裳,氣得臉都紅了,拍案而起:“你放……”</p>
得虧江陵眼疾手快,才避免了任遙在太子殿下麵前說出不雅之言。任遙憤怒地掙紮,</p>
江陵用力製住任遙,露出標準的紈絝笑:“我們在商量放衙</p>
聽說和異性朋友討論本書情節的,很容易發展成戀人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