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垂文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一杆子高了。
現在是九月份,天氣已經涼快了不少,夏垂文從行李箱裡翻出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他推開房門,紀父正坐在屋簷下編著簸箕。
他喊道:“紀叔。”
紀父抬起頭,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笑著說道:“起了,廚房裡給你留了早飯。”
“欸。”夏垂文應了,轉身去了廚房,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大碗瘦肉粥和兩個雞蛋。
滿滿的一大口熱粥下肚,很大程度上減輕了宿醉後的頭疼和無力。
夏垂文搬了個小板凳在紀父身邊坐下,把碗筷放到一邊,剝起雞蛋來。
羅河村依山傍水,雖然離縣城有點遠,但勝在山清水秀。紀家的這座二層小洋樓還是十幾年前,紀父捐錢幫村裡修祠堂修水泥馬路的時候順便修的,當時在村子裡一堆破磚爛瓦裡算是獨一份。
轉眼間十幾年過去了,村民們外出打工都掙了一些錢,日子也過得越來越好,家家戶戶都起了三四層的樓房,倒把紀家這座二層的小洋樓襯的有些寒磣了。
夏垂文將剝好的雞蛋塞進嘴裡,說道:“亮哥出去了?”
“嗯,一大早就出去了。”紀父拍了拍編好的簸箕,臉上升起一抹笑意來:“好在這門手藝還沒落下。”
他問過了,現在街麵上一個簸箕能賣二十五塊,他賣便宜點,一個二十。他現在坐在輪椅上,一天最多編一個,掙的雖然不多,但多多少少能補貼一點家用。
“挺好。”夏垂文看著他,笑著說道。
紀父今年不過五十歲出頭,蒼老的樣子卻像個六七十歲的老漢。
好在這一連串的打擊雖然摧毀了他的事業和身體,卻沒有擊垮他活著的信心。
吃過早飯,夏垂文就去了夏思忠家,夏爺爺早幾年就去世了,夏奶奶現在就住在他家。
他家住的三層小彆墅,帶車庫陽台的那種,外觀和內飾裝修一點都不比城裡差。
夏垂文到的時候,夏思忠一家都在,包括他那位海外留學歸來,在外企工作,大有出息的堂姐夏玲雨。
夏玲雨是夏思忠夫婦的獨生女,說起來,夏思忠比夏父整整小了十歲,夏玲雨卻比夏垂文還大了半歲。
夏垂文和她同一年入的學,兩人自然也就成了妯娌間用來攀比的籌碼,隻可惜從小到大,夏玲雨的學習成績永遠都壓過夏垂文一頭。
每到這個時候,整個村子都成了夏小嬸炫耀的主場。
夏垂文聽見了,自然是沮喪不已,夏母為了安慰他,總是把錯誤都歸咎到自己身上,說當初生夏垂文的時候,家裡窮的響叮當,她營養跟不上,沒有奶水,所以隻能用米湯喂養夏垂文。不像夏玲雨,一歲多了才斷的奶,要不然夏垂文肯定會比夏玲雨聰明……
其實夏小嬸原本人還不錯,也不屑和夏母爭執,可自從她娘家哥哥因為沉溺賭博,把家產敗光了之後,論倚仗,她比不過自帶幾十畝土地的夏母,論勤儉持家,她更是連夏母的腳趾頭都比不上。
大概是聽多了閒言碎語,她人也變得刻薄了起來,事事都想和夏母爭個高下,穩固自己在夏家的地位,所以沒少在人前拉踩夏垂文,捧高夏玲雨。
事實證明,她的策略很有效,夏爺爺和夏奶奶像是被她洗了腦一樣,死心塌地的認為夏家的希望全都在夏玲雨身上,然後掏心掏肺的為夏玲雨謀劃。
“夏垂文?”夏小嬸正在和人打麻將,看見夏垂文進來,當即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眉頭緊皺:“你來乾什麼?”
夏垂文也不惱,反正都已經打定主意和夏思忠一家撕破臉了。
他開門見山:“我來要回我家的老屋和地。”
夏小嬸的臉徹底的拉了下來,她刷的一下站起身來,大肚子撞在桌子上,粗聲說道:“什麼老屋,什麼地,當初不都說好了嗎,拿你家那破房子和那幾畝地抵了你爸欠我家的錢。”
“我家是欠了你一萬五千塊錢沒錯,可這些年光是那些林地的補貼就夠償還這些欠款了吧。”
夏家分得的那十幾畝林地屬於經濟林,國家每年每畝補貼兩百元。
不等夏小嬸開口,夏垂文繼續說道:“聽說夏玲雨前段時間剛剛在海市買了房子,海市的房子可不便宜,怎麼也要一萬多一平吧,她一個剛剛參加工作的人,哪兒來的這麼多的錢。還有她出國留學的費用,加上建這棟彆墅的錢,少說也要四五百萬,我很好奇,你家哪兒來的這麼多的錢,總不會是小嬸你打麻將贏來的吧。”
牌桌前的幾人聽見這話,不約而同的豎起了耳朵。
“你知道什麼?”夏小嬸理直氣壯:“那是你奶奶賣了自己的嫁妝換來的錢……”
在他家的刻意宣揚下,現在村子裡誰不知道,夏奶奶以前是地主家的小姐,家財萬貫,哪怕後來家道中落,留下來的家產也足夠她家幾代人吃喝不愁。
“是嗎?”夏垂文打斷了她的話,他沒打算和夏思忠一家糾纏,隻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範際昌。”
“什麼?”夏小嬸沒反應過來。
夏思忠聽見動靜,正好從樓上下來,聽見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