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紅興製衣廠的黎主任被撤下去了,但是錢晴也沒對紅興製衣廠的其他人有什麼好感,尤其是這個廠長。
黎主任動了歪心思不假,但是這個廠長,要麼是什麼都不乾光會動嘴不動腦子的那種領導,要麼是心裡有數冷眼旁觀的老油子。
一種是無能,一種是油滑,不管哪種,錢晴都不會留著他。
都把廠子承包了,要是還留著他們原來的領導班子,她承包這個廠子是承包了個寂寞嗎?
“謝廠長,我已經把我的想法跟幾個領導都說了。紅興製衣廠既然被我們晴月承包了,那後續不管是管理還是規章製度,甚至包括工人們的去留,都要我們晴月說了算。”
言外之意是你這個廠長可以靠邊站了,沒有給你留地方。
謝廠長臉色變得格外不好看,他在國營廠子這些年,說話向來是留半句的。這是他的工作智慧。
乍然碰上錢晴這種體製外有什麼說什麼的風格,謝廠長很是不適應。不過他也不怎麼服氣,眼前這個女青年,長的又好看,年輕又輕。一看就沒有什麼城府,怎麼可能管理的好他幾百人的廠子呢?
不是他自誇,紅興製衣廠雖然效益不怎麼樣,但是在他的管理下,這些年不說廠子裡的工人都對他言聽計從,但他的威信是無可否認的。
再加上廠子裡那些個主任,小組長,副廠長……
關係錯綜複雜,誰家有個什麼親戚在哪兒工作,誰家裡又是什麼來頭,錢晴能有他清楚嗎?
謝廠長把手裡的酒杯轉了兩圈,話裡帶著深意:“錢同誌,你可想好了,這管理廠子可是費時間的很,以前沒管過的人,剛接手肯定是麻煩多多。”
謝廠長心裡嗤之以鼻,就算是錢晴把他弄回家,要不了多久還得給他請出來。這麼大的廠子,換個人來根本玩不轉。
錢晴覺得好笑,都說人老了就能活的清楚,但這話就是個屁。
一輩子待在一個環境下的老人,越老越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出不來,人生經驗固然是有價值,但抱著人生經驗往任何事情上套是不可取的。
“這就不用您操心了,您年紀大了,廠子裡的事情我們既然接手了,一定能處理好。”
錢晴是不打算在這件事上鬆口,不僅是謝廠長,廠子裡那些個領導層,要是有眼色知道好好乾活的,還能留著。跟謝廠長一樣歲數沒長到腦子上的,一概都要回去坐冷板凳。
她當然也知道這裡麵說不好誰就有點什麼關係,商場上得罪人也不是好事。但紅興是她的大本營,她在這個底線上是不可能有任何妥協的。
錢晴反過來給謝廠長敬了一杯酒:“您就等著看紅興往後的發展吧……不對,既然我們晴月承包了廠子,那紅興往後就改名吧。”
“叫晴月製衣總廠。”
錢晴一飲而儘,仿佛沒有看到謝廠長的臉色。
“聞經理,回頭去定做一個招牌換上,咱們晴月製衣總廠的牌子,一定要大,要高。”
這段飯吃到一半,謝廠長就拂袖走了。
承包這件事他插不上嘴,準確說,錢晴的申請材料和給出的價格都很讓上麵的領導滿意,所以他這個廠長願不願意根本就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有了批下來的材料,還有錢晴砸出去的大幾萬塊錢。承包紅興的事沒幾天就落定了。
聞蘭帶著幾個新招來的員工開始盤點紅興的資產,從固定資產到庫存,全盤了一個遍。還順手把廠子裡的員工做了一個普查。
最後確定,紅興製衣廠,三棟廠房,一個食堂,一棟宿舍,廠子裡一線員工有一百四十多名,還有三四十個是後勤的員工,另外還有十來名的帶領導頭銜的。
錢晴大筆一揮,後勤部銷掉一半多的名額,領導班子重組。
“你去問問他們,願不願意接受廠子裡重新安排的工作,要是不願意,按照年資進行遣散。”
“原有的生產小組分開,所有員工的崗位拿出來重新排。把技術崗位跟非技術崗位分開。技術崗位全麵打亂重排,原有的同一組的人全部分開。非技術崗位重新分配,打亂之後儘量岔開之前的崗位。”
錢晴深知,這樣時間比較久的老廠子,最大的問題就人情社會,一個廠子低頭不見抬頭見,領導還可能換換,同事卻可能一做就是幾十年。所以大家免不了會把人情放在工作前麵。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打散整個人情社會,然後摻沙子。
“在外麵放個招聘啟示,咱們廠子招人,按照崗位的一半來補,招來的人正好跟廠子裡的員工分開做培訓。”
錢晴來視察的時候就發現了,紅興製衣廠的老工人太多,磨洋工比牡丹製衣廠更嚴重,生產效率低的可以。
錢晴皺起來眉頭,她承包這個工廠的時候,上麵的領導就很隱晦的說過,最好不要大麵積的開除工人,畢竟把國營工廠承包出去,最大的目的就是保住這些工人的飯碗,而不是真的把國營廠子給賣了。
“招來的人嚴格一點培訓,從裡麵挑出一些表現不錯的,作為預備領導。紅興這邊……從一線工人裡也挑一些,到時候把這些預備役領導單獨拎出來培訓。”
既然廠子裡講人情講關係,那她就重新給這些人創造關係。
總的來說,錢晴的手段十分見效。
紅興製衣廠……晴月製衣總廠的工人們,隻在最開始慌亂過幾天,後麵就被錢晴順利的打散重組。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開除那些領導的事,不僅沒有讓工人們唇亡齒寒,反倒有不少人拍手叫好。
這天中午,隨著一聲尖銳的鈴聲破空響起,三間廠房裡立刻湧出來一群工人。
這些人三三兩兩,女工們頭上的工帽還帶著,手上的套袖倒是扯了下來塞在兜裡,說著笑著去往食堂。男工們則是幾個人一塊,往廠子外頭走去。
廠子裡新下了規定,說是為了用火安全,抽煙要麼是去廠子外頭,要麼是去廠裡單獨弄出來的一個露天的圍了一圈鐵欄杆的小棚子裡麵抽。如果在廠房抽煙,逮到一次就扣掉半個月工資,兩次就罰一個月,三次直接開除。
一個留著絡腮胡的男人一邊抽煙一邊抱怨:“可真是憋死我了,剛才我就想抽,結果姓宋的一直在車間轉悠,弄得我都不敢出來。”
旁邊的人嘿嘿笑:“宋段長啊,那你可真夠倒黴的,她記小本子記的可狠了。動不動就扣分。”
“你說說咱們這是什麼命?上個班跟坐牢子一樣,人家彆的廠子都不這樣!”
“可不是,動不動就是考核,要麼就是扣分,嚴的跟什麼似的。”
“出來的東西還得拿著尺子比,差的多了還要收起來不讓賣,嘖嘖,真是錢多燒得慌。”
……
一群大老爺們,念念叨叨了好一會兒。
忽然,旁邊有個一直不說話的吭聲了:“我管她那麼多呢,給發工資就行!要不你們說說,你們上哪個廠子找這麼高的工資?”
這一句話把周圍人的話頭都給堵了,是啊,紅興自從換了領導,嚴是嚴了,不過好處也很明顯。
食堂的飯好吃多了,每頓都能有幾個葷菜,錢廠長還特地給食堂定下了規矩,三五不時就有會計去查食堂的賬。廠長還給食堂弄了個意見簿,誰要是覺得食堂有什麼需要改的,就去寫。要不了三天,食堂就會給個說法。
工資漲了,原來都是按年資算,現在是按照件數和時長算,加班給你算錢,做的快也給你算錢。一個車間配幾個段長,給你記著效率,連續幾個月做得好就給你發獎金。算下來,現在的工資要比原來的工資高二三十塊,這還不是旺季。
還有錢廠長說了,到年底的時候,給他們這些工人算獎勵,優秀的工人能拿一百塊的獎金。廠子裡還鼓勵他們自己去報夜校,考證件。說是考下來證件就給報銷費用。
……
總的來說,現在的工作雖然比原來忙,但是廠子裡不允許領導層對工人呼來喝去,不允許吃拿卡要。怎麼升職,怎麼加薪,規則裡寫的清清楚楚,不用擔心誰走關係截了你的獎勵。隻要好好乾,廠子裡該給的都給。
一群大老爺們唉聲歎氣了一會兒,又老老實實回了廠子。
彆看他們嘴上抱怨,現在要是讓他們回去過原來那種生活,他們一個也不願意。
以前謝廠長在的時候,什麼話都不給你說明白了,嘴上永遠給你答應的好好好,結果卻連工資都不能按時給你發。其他那些個領導更是花花腸子多,這個領導跟那個不對付,這個跟那個關係好,每天光是猜這些人的心思就煩死了。
現在廠長是個女的,工作是要求的細,但人家一個唾沫一個釘,答應了就能做到。
這麼一看,還是現在好啊,最起碼明明白白的。不用擔心自己那句話說錯了叫領導穿小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