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長久的時間空白——
葉籽心愣愣地注視著麵前的陳楚硯。
“…………”
他……他是什麼意思?
又是“叫一聲哥哥”……
除了救她的那天晚上,陳楚硯就沒有再提過“叫哥哥”這件事,葉籽心真情實感地覺得他並不在乎……
難道……並不是嗎?
難道“哥哥”比“陳先生”更好嗎?
葉籽心委屈地抿了抿唇角。
其實“哥哥”這個稱呼也沒什麼特彆的,相比之下“陳先生”是尊稱,如果真的以後都叫“哥哥”,那麼……似乎還是她占了一點便宜?
但是……
陳楚硯越是這個不陰不陽、怪裡怪氣的樣子,她越是不敢。
他這個男人實在太陰晴不定了,今天心血來潮了想讓她叫“哥哥”,明天萬一心情不好……
“陳……陳先生……”葉籽心輕輕地咽了一下口水,“您是我命中的大恩人,我不能和您沒大沒小的,我不能那樣沒規矩的叫你,陳先生。”
陳楚硯微微挑了挑眉,他慢慢地放開葉籽心,往煙灰缸裡彈了下煙灰,似笑非笑地說:“那我就不能帶你去了。”
“…………”葉籽心的肩膀顫抖了兩下,她強忍著眼淚低下頭,“那……我去做飯……”
陳楚硯重新靠回沙發坐背上,神態和姿態都恢複之前慵懶的狀態,他輕輕閉上眼睛,用鼻息“嗯。”了一聲,過了兩秒鐘他又懶洋洋地補充了一句,“……多做一點。”
葉籽心點了點頭,乖巧地回答:“好。”
***
這是葉籽心來到城市、住進這間房子之後,第一次自己下廚房。
往常一日三餐都由於大廚為她做好,好幾次她提出自己可以做飯,不用整日麻煩他。每當她這樣說,於大廚就會擺出無奈臉:“葉小姐,如果您親自下廚被陳先生知道了,我會失業的。”
“失業大法”對於葉籽心是百發百中的——她立刻不再要求自己做飯了。
可不巧的是,此時此刻,葉籽心的心情非常的差。
但是她依然飛快且熟練地在砧板上切著各種青菜、菌菇和肉類——切菜和做飯是她身體裡來自基因的基礎技能。
從小到大,十幾年來,日日夜夜,她都在不停地重複做這件事,因為切不好菜,她不知道挨了多少次的毒打……時間久了,就算是地震、就算是斷兩根手指,她也能將菜切得整整齊齊。
以至於像現在這樣——葉籽心機械式的切菜做飯,可腦海中不停回想的都是陳楚硯的那句“……我不能帶你去了。”
如果隻是不能去看夢寐以求的天丨安丨門,葉籽心固然會非常失落,但也不會如此傷心。
主要是因為那句“不能帶你去”裡麵有兩個請求——
不能帶你去看天丨安丨門。
不能帶你去讀書。
當初,葉籽心正在初中讀一年級,因為葉家太窮了——就算有錢也不會花在她的身上——她沒有錢住校,更沒有錢買一輛自行車,為了求學,每日長途跋涉,單程就要走三個小時從村子裡去鎮上的初中。
“爸爸”剛剛去世五天,她就被幾個大男人從課堂上強行帶走。
那個時候,她跪在地上,像一條流浪狗一樣哭著求對方不要帶她走、不要退她的學,她是年級第一的優等生,甚至連校長都下來替她求情……
一想到過去的光景,葉籽心傷心地悄悄掉下眼淚。
事實上,這個世界上並不是人人都是心軟的,如果當時她能繼續上學,不被賣來賣去,她的人生會不會不一樣?
她也不會站在這裡,為陳楚硯做飯……
葉籽心用手背擦掉淚水。
她要堅強。
她一定要堅強!
人要活下去,像一個“人”,而不是像一條“狗”似的活下去,就不能一直活在“如果”之中。
她算是十分幸運的,陳楚硯這個男人雖然奇奇怪怪的,又不給她讀書,但他對她可以說是非常非常的好。
他除了是她人生和命運的轉折點,是改變她命運的天神,他還帶她來到京城,給她住大房子,安排傭人伺候,送給她新衣服新鞋子,甚至在她絕望今後生活的時候,留給她一大筆錢。
葉籽心努力地笑了一下。
她的人生是充滿光明的!
***
因為陳楚硯交代“多做一點”,葉籽心一口氣做了六菜一湯——足夠陳楚硯一個人吃上好幾頓了。
將排骨煲調至最小火,葉籽心從廚房走了出去。
偌大的客廳十分安靜,甚至連陳楚硯把玩打火機的聲音都消失了。
葉籽心站在廚房入口處望了一眼——沙發上沒有人?
陳楚硯呢?
他走了嗎?
葉籽心皺了皺眉,慢慢地走上前去。
——陳楚硯安安靜靜地躺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他緊閉雙眼,背靠沙發,那隻夾著煙的手微微伸到了外麵——香煙尚在寂靜的夜裡燃燒,地板上落了絲絲煙灰。
看得出來,他已經相當的疲累。
葉籽心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抽出他指尖的香煙,按滅在煙灰缸之中。
她又從另一側的沙發拿起一個薄絨毯,輕輕地蓋在陳楚硯的身上。
去廚房關掉排骨煲的火,葉籽心便坐回了沙發。
她盯著陳楚硯疲倦的睡顏,心中百感交集。
人活在世,哪怕是像陳楚硯這樣擁有“金山銀山”的人也不輕鬆——否則他為什麼會“一生放蕩不羈愛冒險”呢?
說不定“冒險”對於他來說也是一種放鬆?
半個小時之後,陳楚硯還沒有醒,房門卻“砰砰砰——”地響了起來。
葉籽心看向陳楚硯。
陳楚硯猛地睜開眼睛。
葉籽心的心臟狠狠地跳了兩下——她發誓她在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刹那看到了名為“殺氣”的東西……
“砰砰砰——”
陳楚硯神色懶倦地坐了起來,薄絨毯從他的身上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