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硯看著他指尖上的葉籽心的小臉——她是那樣的乖巧真摯,又是那樣的溫和可人……和她在一起,他確實能感覺到難得的心靈上的平靜……他不用一直勾心鬥角,不用一直察言觀色,不用一直明爭暗鬥……
她是那樣的……純粹。
沒有被都市的煙火氣沾染的純粹。
隻有在她的麵前,和她獨處的時間,他才能短暫地做自己,而不是用“陳楚硯”這三個字打造的堅硬外殼將自己嚴絲合縫地包裹在內。
大冬天的深夜,在外麵的時間久了……葉籽心喝了酒之後更覺得冷,她忍不住往陳楚硯的懷裡縮了縮,想尋求溫暖。
陳楚硯揉了一下葉籽心肉嘟嘟的臉,輕聲說:“我跟你說過,我不是一個好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所以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和我有仇的人,但有那麼一些人,他們讓我感覺不止是‘有仇’那樣簡單……”
“陳先生。”葉籽心柔軟的聲音在震天響的煙花之中響起,“是那個陳梵夜嗎?”
陳楚硯望了望夜空:“差不多吧……他父母是我的大伯大伯母,他們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因為老陳的關係,去世了。老陳大概覺得對不起他們,就把陳梵夜接到我們家裡來撫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不管是從血緣還是親情,就是實打實的親兄弟!”
葉籽心微微皺了皺眉——她還記得宮妍和杜光策曾經對她說過的關於陳楚硯的事,陳梵夜應該是勾搭上了陳楚硯現在的後媽,兩個人一起對陳楚硯的母親陳夫人逼宮……?
“後來……陳梵夜就喜歡上了他的青梅竹馬戴美茹,可惜,郎有情妾無意,那個時候的戴美茹追求的是我,當然,後來證明他愛的也不是我,而是她自己——我現在的後媽,戴美茹。”
“……陳梵夜就是戴美茹的一條狗,一條忠誠的、沒有自我的狗!戴美茹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甚至包括背叛從小把他當親生兒子疼愛長大的小嬸,他以招待好朋友的理由,無數次的帶著戴美茹回到陳家,我那個善良的母親就無數次地親手給戴美茹做甜品,甚至還讓我去輔導她的功課——”
“就這樣,戴美茹順順利利地爬上了她丈夫的床,一個年紀可以做她女兒的女人,爬上了她丈夫的床,並懷上了孩子,諷刺嗎?”
葉籽心嚇壞了,眼睛睜得大大的。
成年人的世界都這麼可怕的嗎?!
這些事情之前宮妍和杜光策並沒有提過啊!
葉籽心覺得陳楚硯現在已經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無法自拔了,他甚至可以輕描淡寫的將他過往的家庭故事說給她聽……
也許在他眼中那個訴說的對象是誰都無所謂,哪怕是一張紙或者一根煙也可以——他就是想做自己這一秒樂意做的事情,管他有沒有聽眾或者聽眾是誰呢?
陳楚硯微微笑了一下:“反正我覺得很諷刺——戴美茹、陳梵夜、老陳……這三個人,沒一個好東西,當真是一個賽一個的令人作嘔……”
“…………”葉籽心微攏眉心地注視著陳楚硯,輕聲問:“所以……陳先生,你後來是不是對陳梵夜下黑手了啊?然後才和家裡決裂的?”
陳楚硯低低地“嗯”了一聲:“於是乎,老陳就做了一個他覺得特彆聰明其實特彆愚蠢的決定。”
葉籽心:“什麼決定?”
“一個商人,被貫徹始終的信條之一,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最大化的利益,快、狠、準。於是老陳直接將我掃地出門,斷了我的經濟來源啊——”
陳楚硯慢慢地擠出一個譏諷和陰狠的微笑。
“再也不給你錢了,看你能怎麼辦!老陳很清楚,作為陳家的大少爺,含著金湯勺出世,從小錦衣玉食,是過不了窮苦日子的,饑餓、寒冷、疼痛、惶恐——這些光是想想就覺得離我有十萬八千裡!從奢入儉難,這是人性的弱點。”
葉籽心眨了眨眼,輕輕抿唇——
這就是她和陳楚硯骨子裡的區彆了……
饑餓、寒冷、疼痛、惶恐——這些詞卻伴隨了她十幾年……
葉籽心隻是感傷了兩秒鐘,便抬起眼,“所以老陳先生的目的是什麼?不會是想讓你匍匐服軟,然後哭著喊著回去求他給你錢吧?”
“砰——”
煙花綻放。
陳楚硯不屑一顧地冷笑,“如果你能想出來更好的理由來解釋的話……”
葉籽心認真地柔聲說:“可是,陳先生並沒有臣服啊……”
“所以我說老陳的這個決定是特彆愚蠢的——”陳楚硯挑起一側眉梢,用兩隻手分彆輕輕地捏了捏葉籽心兩側的臉蛋,懶洋洋地笑了起來:
“他低穀了一個15歲就大學畢業的人的能力,時至今日,我依然那麼有錢,但與當年卻有著本質的區彆,屬於我的,再也沒有一分錢是來自老陳的,我的存在,甚至會讓老陳的財富值逐年逐月地大幅度縮水……”
葉籽心甜甜地笑了起來:“陳先生,你好棒!你是我的榜樣!”
陳楚硯從揉葉籽心的臉蛋變成了捏她的鼻尖。
葉籽心本來就喝多了酒,這下被陳楚硯捏得一直想打噴嚏,她躲了躲他的指尖……
在給她的新年禮物——他送的一場煙火馬上進入尾聲的時候,葉籽心忍不住輕聲問:“陳先生……你之前就沒有回答我,你究竟為什麼要救我呢?難道是因為讓你想到了自己嗎?”
“…………”陳楚硯凝視著葉籽心的眼睛,麵無表情地問:“你真的那麼想知道?”
葉籽心一臉嚴肅,飛快地點頭。
“轟——”
最後的煙火炸裂在夜空之中。
響徹雲霄的煙花聲徹底結束,襯托的天地萬物更加寂靜——
令人空虛……
令人害怕……
死一般的寂靜。
這個時候,陳楚硯的聲音雖然很冷很輕,卻一清二楚,每一個字都那樣的擲地有聲:
“很簡單,就像我曾經說過的那樣,我是一個喜歡極限冒險運動、喜歡在鋼絲上行走的人,我對我的枯燥又乏味的人生已經絕望了,掀不起任何波瀾……隻能通過未知的危險事物才尋求精神上的刺激——”
借著淡淡的月光,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的眼睛,微微一笑,笑聲在寂靜的花園中低蕩開:
“葉籽心,當你跪在地上對我哭求的時候,我就知道,刺激來了——對於我來說,你就是一個未知且危險的美麗事物,是我的一場……‘極限冒險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