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生氣。
葉籽心完全能感覺到對方那滔天的憤怒。
她蹲在地上, 被他強迫著抬起臉,眼眶慢慢地泛紅——
陳楚硯就那樣麵無表情又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陳先生……”葉籽心用胳膊緊緊抱著自己,“我知道……你周圍的人沒人敢背叛你,我也知道, 我背叛你,如果被你知情之後我將會有什麼下場……我既然敢做,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無論你怎麼對我, 就算你打我、罵我, 我都不會有任何一句怨言的, 但……但是你不能在我洗澡的時候直接闖進來——”
“…………”陳楚硯緊皺的眉心緩緩地鬆開。
隻見葉丨籽丨心委委屈屈地看著他, 一丨絲丨不丨掛、眼角泛光, 可憐吧嗒地蹲在那裡。
那一瞬間, 陳楚硯微微愣了一下——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就像之前在高考結束的那個聚會上葉籽心被人汙蔑的時候, 就像那個該死的男班長將葉籽心擁入懷中的時候——
多年來需要用生命做賭注去尋找刺激的陳楚硯,早已經對這個世界漠視、對這個社會麻木——他是一個完全可以坐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人。
但是現在……
隻要遇到葉籽心的事情, 他就開始變得不再像他,不再像世人眼中的陳楚硯。
他不再冷血。
他不再冷漠。
他開始暴躁。
他開始憤怒。
對葉籽心的強烈占有欲從他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迸發出來——
他開始……失控!
陳楚硯微微地歎了口氣, 收回捏著葉籽心的手——對方立刻垂下臉,不再看他——他將唇間的香煙抽了出來,在指尖撚滅丟進水池裡,然後從浴室的牆壁上拿下一件乾淨的浴袍, 從葉籽心的肩膀處, 輕輕地披了上去。
陳楚硯用掌心揉了揉葉籽心那濕漉漉、滑溜溜的黑發。
葉籽心則依然蹲在那裡, 垂著腦袋。
陳楚硯用浴袍將葉籽心仔細裹了一下,再直接打橫將她抱了起來。
葉籽心死死護著自己的胸前,委屈地嘟著嘴唇,不願意看陳楚硯。
陳楚硯再次踢開浴室的門,把葉籽心抱回臥室裡,輕手輕腳地放在了大床的正中央。
剛一接觸到床麵,葉籽心便往床角處爬了爬,和陳楚硯保持著一兩米的安全距離。
“…………”陳楚硯目不轉睛地看著裹著浴袍縮在床角的葉籽心,他自我調節了一秒鐘,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陰冷,儘可能的不要再嚇到葉籽心,“我需要你的解釋——”
葉籽心微微斜了下眼眸,瞟了陳楚硯一眼。
“這個是怎麼回事——”陳楚硯將葉籽心的誌願表甩了過去,“我之前有沒有告訴你報考京城的大學?P大和T大還不夠你上的嗎?”
葉籽心沉默不語。
“葉籽心,你故意的是吧?”陳楚硯冷冷地看著葉籽心,就像領導對下屬訓話一樣,用指尖不停地敲打著誌願表,“因為我讓你報考京城的大學,你就故意不報,故意偷偷地報一個那麼遠的大學——要去廣州?你挺厲害啊,一下子跨越了大半個中國,怎麼?為什麼不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去報一把香港大學?”
葉籽心:“…………”
陳楚硯是真的夠了解她的……
她確實……認真考慮過香港大學……
後來是考慮到自己現在的經濟條件,才作罷……
“說吧——”陳楚硯的聲線異常的陰冷,“解釋一下,為什麼?”
葉籽心小心翼翼地看了陳楚硯一眼,抿了下唇角——他總讓她解釋……可她究竟要從何解釋呢?
難道她要對他說,因為我覺得你喜歡上我了,可我不想做你的“女人”,不想讓我們之間的關係變得那麼的敏感且脆弱,不想有朝一日徹徹底底地……失去你……
明知道沒有完美的結局,那就乾脆不要開始!
但她又不能這樣說——
萬一……
萬一陳楚硯並沒有喜歡上她呢?
如果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願,她卻說出口,那不是會把場麵變得更加尷尬且糟糕嗎?他們的關係……不還是會一樣變得……微妙了起來嗎?
她不想破壞他們之間那純潔又聖潔的關係。
一點都不想!
陳楚硯目不轉睛地盯著葉籽心,突然冷冰冰地“哦”了一聲,“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想要躲著我是吧?躲得越遠越好,是吧?”
葉籽心緊緊裹著身上的白色浴袍,黑溜溜的眼眸注視著陳楚硯。
幾秒鐘之後,她輕聲說:“陳先生……我覺得我們兩個現在的狀態都不太對勁,為了維係我們的關係,為了將來不會形同陌路,我覺得……我還是去外地的大學讀書比較好……”
陳楚硯立刻吐口而出“不可以!”。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葉籽心,恢複了他原來的狀態,又強勢又強硬地指著她:“葉籽心,我警告你——我寵著你、我慣著你,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就連你要去當模特我都可以妥協讓步,但有些東西是原則性的問題,你不要指望所有事情我可以任由你為所欲為!”
葉籽心微微垂下臉。
陳楚硯一邊喜歡看葉籽心乖巧的樣子,一邊又不喜歡她好像在他這裡受了多大的氣似的……
他從床邊站起身,往裡麵探了一下,伸出一隻手一把抓住葉籽心的胳膊,毫不客氣地將她往外一拖:“你給我過來——”
“啊……”葉籽心輕叫了一聲,下一秒,她的身子便不偏不倚地落入了陳楚硯的懷抱之中。
陳楚硯牢牢地從後麵抱住葉籽心,他的嘴唇貼在葉籽心的耳畔,又低又沉地說:“你以後少給我一個人躲角落裡,好像我給你多大的氣受了一樣……”
頓了頓,陳楚硯的聲音不再那麼硬邦邦的,特意放柔了一些:“京城是首都,彆的地方再好也就是個平分秋色,怎麼可能超得過首都?還有你自己跑到那麼遠的地方,萬一出點什麼事,怎麼辦?哥哥離你那麼遠,想幫你忙都不能第一時間趕到,你自己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葉籽心微微嘟著嘴巴,好半天才小聲說,“不管怎麼樣,陳先生你都不能在我洗澡的時候破門而入吧,有什麼話不能等我洗完再說呢,陳先生,你對我有點太過分了——”
陳楚硯:“…………”
原來是生氣這裡……
“…………”陳楚硯停頓了兩秒鐘,往葉籽心的耳朵裡吹了一口氣,才冷冷地說,“還不都是你自己往誌願表上亂寫?廣東哦,你支的可夠遠的——”
葉籽心吸了一口氣,撇過臉。
***
葉籽心連晚飯都沒有吃。
晚飯時分,她就一個人悶在臥室裡。
來做飯的於大廚不知道葉籽心和陳楚硯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他悄悄瞄了陳楚硯好幾眼,特彆害怕他遷怒於葉籽心。
沒想到陳楚硯隻是有些發愣地看著餐桌對麵空空如也的座位。
餐桌上擺滿了美食,陳楚硯卻連筷子都沒有提一下。
他隻是靜靜地抽著香煙,一根接著一根。
足足抽了五根香煙之後,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拎起筷子,又端起自己麵前的空碟子,將餐桌上每樣菜都夾一些——
然後他端著碟子,在於大廚莫名其妙的目光裡離開了餐廳。
***
葉籽心憂鬱地躺在床上。
怎麼辦呢……
她當然知道陳楚硯一定不會同意她離開京城的。
不光是因為她,主要是因為……她這樣做是才背叛他……
陳楚硯是什麼人?
他能容忍他養著的人背叛他嗎?
可是……
她總要想一些辦法才好。
事情還有周轉的餘地嗎?
想到這裡,臥室的門被人輕輕地推開——
來人在門口站了一下,再慢慢地走近她。
他坐在床邊,和葉籽心對視了一會兒,指了指手中的碟子:“來,吃點飯。”
葉籽心在枕間晃了晃腦袋。
陳楚硯立刻皺了下眉心,冷冰冰地命令道:“不行!你中午就沒吃飯,晚飯必須吃!”
葉籽心繼續搖頭。
她是真的沒有一點點的胃口。
陳楚硯將碟子放在床頭櫃上,伸出雙手,慢慢地將葉籽心扶著坐了起來,再端起碟子,夾起一塊蝦仁,遞到葉籽心的嘴邊,低聲說:“來,吃一塊蝦吧,你不是最喜歡吃海鮮的嗎?聽話,張嘴——”
葉籽心呆呆地注視著陳楚硯,鬼使神差般地慢慢地張開雙唇——夾著蝦仁的筷子尖探入她的口中,她輕輕咬了下去。
就算是陳楚硯親手喂葉籽心吃飯,她也隻吃了幾塊蝦仁和兩口魚肉便再也吃不進去了。
然後她又躺回床上。
***
一連幾天,葉籽心醒的都比之前晚。
高考結束之後,她也不再像從前那麼神經緊繃,而是隨意自然醒了。
但她一睜開眼,就又開始愁報考的事情。
這一天,葉籽心剛剛洗漱完畢,陳楚硯便來到了她的臥室,輕描淡寫地說:“你準備一下,待會兒的家長班會我和你一起去。”
葉籽心隻是淡淡地看了陳楚硯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他在她洗澡的時候破門而入的事情,她真的沒辦法這麼快釋懷……
陳楚硯一下子就看出來葉籽心還在生氣,他麵無表情地整理著白襯衫袖口處的紐扣,“我知道你們學校今天高三要開班會,家長學生一起到場,最後會交誌願表。”
葉籽心扭過臉,發愣地看著陳楚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