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籽心沒有說話。
她微微掙開陳楚硯, 又蹲了回去，靜悄悄地撿著地上的玻璃碎片，似乎沒有聽到陳楚硯說“彆用手去撿”的話——
陳楚硯微微眯了下眼角, 再一次從後麵抱住葉籽心，不顧她的執拗, 強硬地將她從地上再次抱了起來。
他凝視著她的表情——
葉籽心微微垂著眼眸，小小的嘴巴微抿著，又嘟嘟的, 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又可憐又可愛。
在無人注意的陰暗裡，陳楚硯的唇角微微浮動，泄出了一絲輕笑，但在兩秒鐘之後, 他便收起了笑意。
宮妍也從餐桌邊站了起來，有些緊張地問：“小葉子怎麼了？沒有劃到手吧？”
陳楚硯用指尖捏了捏葉籽心的臉蛋，低聲問：“哥哥一秒鐘不看你，你就連水杯都不會拿了啊？”
聽到陳楚硯說這樣的話, 葉籽心才慢慢地扭過臉，抬起眼簾看他——她的嘴巴依然嘟著，可憐巴巴地眨了眨眼。
“好了, 不就是一個水杯麼……”陳楚硯又捏了捏葉籽心的臉蛋, “我們不說你了, 好不好？”
葉籽心輕輕吸了吸鼻子, 小聲說：“我不是怕說, 我是……”她頓了頓，又看了陳楚硯一眼，“你回去繼續和他們聊天吧，我還是要把玻璃碎片收拾一下的——”
陳楚硯看了看葉籽心，順勢放開了她，坐回了餐桌上的原位。
杜光策見大家又恢複原狀，繼續剛才的話題：“我說莫氏集團怎麼遲遲不把融資案給楚硯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畢竟其他人和楚硯比差了很遠，包括陳梵夜……原來莫氏夫婦是在打這個算盤——”
他瞟了瞟蹲在角落裡的葉籽心，又看向陳楚硯：“那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看那個融資案拖了這麼久，想必是因為你遲遲不肯鬆口吧？”
坐在杜光策旁邊的宮妍立刻拍打了他一下：“你這不是說廢話嗎？就算莫家集團再財大氣粗，也不能‘逼良為婿’吧？而且楚硯又不是麵臨破產非要等莫家的融資案，當然了……這個融資案確實非常肥，如果能拿到，對於楚硯來說是如虎添翼，不拿到也不會損失什麼，現在不外乎因為有一個陳梵夜在裡麵，如果楚硯退出競爭者行列，那陳梵夜豈不是順理成章地拿到了莫家的融資案？”
葉籽心已經將地上的玻璃碎片收拾完畢，洗了下手，又默默地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上。
杜光策又看了看葉籽心，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和反應，幾秒鐘之後唇角微微一挑，又看向陳楚硯：“……不過，楚硯，我覺得你可以好好想一下這件事，你也不能這樣耍單一輩子吧？總是要找女朋友，總是要結婚成家的，莫家和你陳家比隻高不低啊——雖然你早就脫離陳家了——但莫大小姐對於你的事業和各方麵來說，百利而無一害，而且，你看莫夫人那樣的大美人，生出來的女兒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肯定委屈不到你。”
“他們又那麼喜歡你，不管什麼宴會、什麼活動都叫著你，你儼然都成為了莫家的‘座上賓’了——”杜光策嘖嘖有聲，“上次那場股票戰，莫家的娛樂股的走向簡直不要太‘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對你的示好不要太明顯，如果不是了解你的性格，我都要懷疑莫家是把你當準女婿在使了”
“…………”宮妍瞟了葉籽心一眼，又捅了捅杜光策，“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什麼莫家大小姐……我怎麼就覺得哪裡都不好，楚硯又不認識她，如果隻是看家室就結婚，那楚硯是不是要把每一家的大小姐都娶回家啊？”
“…………”杜光策瞪了宮妍一眼，“你乾什麼？跟我吹胡子瞪眼的？怎麼？你這個宮家大小姐吃醋了？不對啊……就算吃醋也且輪不上你呢，你算楚硯的什麼啊……”
宮妍氣的臉憋得通紅，她揚起胳膊用力的打杜光策——
其實她知道杜光策說的沒錯……
論家室背景，她比不上莫家那位大小姐，論樣貌和感情……她又比不上和陳楚硯朝夕相處，早已占據他的心的葉籽心——
她算什麼？
對於陳楚硯來說，她確實不算什麼，最多是一個不被交心的“老友”。
但她就是不願意聽到這些該死的“實話”！
杜光策見宮妍真生氣了，便轉移了話題，不再說宮妍，而是繼續扯陳楚硯和莫家的事情：“楚硯，那你準備怎麼辦？就一直不鬆口？融資案就一直懸而不決？現在的問題是，莫家不是好惹的，你想一直拉鋸戰，很可能他們不願意和你拉鋸了，最後把融資案給了陳梵夜，要是更誇張點，他們再把莫大小姐和陳梵夜湊成了一對——”
“你不要覺得這是不可能的……現在明麵上看起來，陳梵夜的條件固然比你差了遠，可也算是一個人中龍鳳的乘龍快婿，而且身後有著陳家的絕對支持，至於他和戴美茹的那些事情，莫家是絕對不可能知道的……”
杜光策歎了口氣：“那你的背後可不止是陳梵夜和陳家的勢力，更要加上莫家的勢力——出於感情，我是支持你的感受，可出於理智和從大局的角度來看，我勸你還是慎重的考慮你和莫家之間的事情吧，免得助紂為虐，一失足成千古恨！”
“這些道理我當然懂——”陳楚硯瞄了杜光策一眼，又從葉籽心麵前的碟子中挖了一塊蛋糕，他觀察了一下葉籽心的臉色，輕笑了一聲：“以後再說吧……”
當陳楚硯說完最後的一句話之後，葉籽心的情緒徹徹底底地down到了最低點——
晚上他們在花園裡先舉辦了一個小型的烤肉party，葉籽心很明顯的興致缺缺，站在烤架前，沉默不語地烤著肉，基本沒怎麼吃。
後來，她早早地就和眾人打過招呼，回到了之前陳楚硯為她安排的房間裡。
***
陳楚硯的家裡永遠是那麼充滿設計感。
滿是綠蔭和油畫的房間——
葉籽心默默地脫掉鞋子，喝了半杯水，站定在浴室前，推開進入。
往浴缸裡放好水，脫了衣服隨手扔進角落的盆裡，坐進浴缸。
水很熱，讓她的心情和身體都異常的放鬆，從浴架上拿過浴巾輕輕地擦洗著自己的胳膊。
不知道過了多久，浴室裡的水蒸氣氤氳了葉籽心正對著的一塊落地鏡子。
葉籽心向前挪了幾下，把鏡子上的薄霧擦去一塊，和鏡子裡的自己麵對麵看著，目不轉睛的對視著——
她認認真真地審視著自己。
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莫家的大小姐——
那個……也許會和陳楚硯結為連理的豪門千金……
不！
陳楚硯不喜歡她！
陳楚硯說過，他根本沒有見過對方的樣子……
想到這，葉籽心卻提不起來任何的興致。
那又如何呢？
聽宮妍杜光策那些人的話……莫家是一個知名的大財團，比陳家、宮家、杜家這些京城豪門強之許多……
那麼莫家最受寵的大小姐……
是什麼樣的身份地位？
現實擺在眼前——似乎陳楚硯喜不喜歡摩加大小姐也無關緊要了，感情這種東西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就像陳楚硯對她一樣……
但身份地位的雲泥之彆是永遠都改變不了的——
有了莫家大小姐，陳楚硯憑什麼還要喜歡她呢？
她不過……
是一個連父母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對陳楚硯的事業生意沒有任何幫助，甚至還無數次成為他累贅的小姑娘——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她何德何能和莫家的大小姐相提並論？
無論怎麼想，無論橫看豎看——
葉籽心不敢再看鏡子中的自己，失落地垂下眼。
她唯一能拿出來和莫家大小姐比一比的，大概就是這張沒什麼太大用處的臉蛋，可杜光策明確說過——莫夫人是個大美人，他們的女兒再差也不可能差到哪裡去……
也就說，她唯一可以比拚的點，也許都是比不過的……
葉籽心在浴缸之中難過地抱住了自己的雙腿。
怎麼辦……
她要怎麼辦才好呢……
如果莫家夫婦看中了陳楚硯……
如果陳楚硯真的和莫家的大小姐在一起了……
未來是不是在這一刻已經注定了？
她算什麼呢？
是啊，他有了他自己的“女人”，她確實可以一輩子在“親人”的位置上，她確實可以像她所說過的那樣——尊敬他，尊敬他的夫人，伺候他們，贍養他們……
可是為什麼她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呢？
這麼心酸……
這麼難受……
一想到他將來會像抱她那樣抱另一個女人，像親吻她那樣親吻另一個女人，會和她穿著婚紗
她的心就像被一隻憑空出現的手緊緊地攥住——
緊緊地……
好像要擠出血水一樣……
為什麼會這麼撕裂呢？
為什麼會這麼痛苦呢？
“嗚嗚嗚——”
她止不住地哭出了聲音。
葉籽心慢慢地將腦袋埋進了浴缸中，讓眼淚和溫水融為一體。
***
第二天，葉籽心早早便離開了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