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彆墅從那之後就陷入了大混亂。
爭論、吵架已經是這個家近期的主旋律,每天都能聽見女主人歇斯底裡的尖叫和瘋狂摔砸東西的巨大動靜。
得虧這裡是低密度的彆墅區,不然周圍的鄰居不說已經把熱鬨給聽了個全,甚至可能早就來報警告他們擾民。
姚千蓉已經把自己關在屋裡將近一周,一周前正好是她和全家人的親子鑒定報告出來的那一天——上麵顯示的結果是她和家裡的所有人都沒有任何血緣上的關係。
這份報告的旁邊,還有姚父同樣動用了一點手段才拿到的另一份親子鑒定,證明了他和梅露才是真正的親生父女。
所以,她生活了18年的地方,叫了18年的父母,都是彆人的?
呆坐在房間裡,姚千蓉目光愣愣看著書桌的方向,那裡打開的筆記本電腦還在播放著高考時期的相關新聞,這些新聞裡必然是繞不開那位滿分狀元的。
【從被生母拋棄、祖母病重、家逢巨變的寒門幼童,一路走出泥潭力爭上遊成為萬眾矚目的高考狀元!梅露同學的童年時代讓人唏噓心酸,不過好在她走出陰影,從來沒放棄過自己,才讓我們看到了如此奇跡,梅露同學的人生……】
有記者直接去了那座小鎮采訪當事人,姚千蓉透過這些鏡頭看到了一座生活水平似乎還在90年代的偏僻小鎮,看到了梅家那座據說在當地已經相當不錯的帶院落老式民居,同樣也看到了滿臉溝壑嗓門極大的梅老太和在鏡頭前一臉拘謹半天悶不出幾個字的梅父。
很快,鏡頭又落在了重中之重的那個少女身上。
她素麵朝天卻五官精致,對著記者的提問一派落落大方。
姚千蓉卻盯著她身上和背後民房相得益彰的T恤和牛仔褲,哪怕鏡頭裡的少女不卑不亢言笑晏晏,她的目光還是隻圍著這些瑣碎細節打轉。
梅露的脖子和手腕全是光禿禿的,姚千蓉下意識抬起手,她腕上係著S家的新品珠寶手鏈,是媽媽十天前給她選的,具體多少錢她忘了,反正隻記得將近七位數了;脖子上掛著G家的8年前出品的超經典款百搭鑽石項鏈,是她10歲那年家裡送她的生日禮物,如今已經是有價無市的絕版,如果有人出售,價格比起當年還要翻個三倍往上。
目光逐漸遊移,她的目光一一掃過自己屋中的一切,這裡的每一樣東西,哪怕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裝飾品都沒有低於五位數的。
姚千蓉這時突然起身,隨著她這個動作的變化,身上質感極好的真絲長裙重新垂落在膝間。她又低頭看了看,以往根本毫不在意的細節這會兒全都在腦中有了淺淺的印象。
這件家居長裙,好像是V家的私人定製,多少錢……她完全沒印象,是媽媽一手包辦的。
姚千蓉沒停頓多久,她邁步走到書桌前,那裡除了電腦以外還有爸爸請私家偵探打探到的梅露所有生平。
她一出生就遇到了一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媽媽,因為不是兒子就厭惡到連一口奶都不肯給她喝,更不用說換尿布和抱著她哄睡覺了,稍微大一點以後還要女兒反過來伺候她洗臉洗腳,雖然那女人沒有打她,但嘴上卻經常罵孩子是賠錢貨。
可以說直到那個女人在掏空了梅家的一切逃跑之前,小孩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
之後沒有了那個吸全家血的媽,他們一家三口的日子才逐漸緩過來,靠著木匠爸爸靠給人做活的那點收入度日,然後生活才一點點好起來。
資料上顯示他們家一年前才改的擴建,裝修和家具全都換了一遍,木匠的手藝得到市場的肯定和追捧,收入越來越高,日子越發好過。
可這種“好日子”在姚千蓉眼裡仍然感到無比窒息。
怎能不窒息?她手上的一串手鐲或者耳朵上的一對耳環就能輕而易舉換得梅家這樣的“好日子”,周遭全都是跟梅老太一樣說話粗俗隻會繞著柴米油言動轍潑婦一樣叫罵的街坊鄰居。
沒有優雅的音樂會,沒有動人的歌舞劇,沒有可以一同逛各大奢侈品牌店的千金好友,更沒有一到暑假就能互相商量著去哪個國家遊玩的同學……那裡什麼都沒有,相反每天都要為幾塊錢的得失吵得儀態全無的歇斯底裡——
一想到換成自己住在這種要什麼沒什麼的偏僻小鎮,姚千蓉隻覺得自己胃部一陣翻湧。
她死死捂住嘴用力搖頭,已經被腦補嚇得淚水連連。
不,不不不!
她絕對不要被換回去做梅家的女兒,那種日子她一天都過不下去,她會死的!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啊……”重新蜷縮回床上,少女哭得不能自抑,“我怎麼就不是姚家的女兒呢?”
明明高考成績出來之前,她還和同班同學商量著這次畢業旅行就去南極那邊玩,跟家裡人煩惱是留在國內還是去國外哪個頂尖藝術學校留個學。
“為什麼我的爸媽,就不是我的爸媽了……?”她抱著膝蓋額頭相抵,嗚嗚哭嚎。
這一刻,姚千蓉覺得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慘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