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迪在收到梅露發來的臨時通訊, 說要晚一點才回公爵府是直接愣住的。在聽到自家女仆後頭的解釋,說回家途中意外碰到了病倒在地的帝國九皇子、要把人送去就醫得耽擱一些時間,公爵少爺第一反應就是離譜。
好在很快就想起帕麗夏之前說過的這個流放皇子來時就病歪歪的慘狀, 到嘴的話便又全都咽回去。
他讓女仆不著急, 視情況再決定什麼時候回來,但掛了通訊後自己卻是不知不覺一個人等到深夜。
“好慢啊!”時鐘的指針已經轉過子夜零點, 終於回來的女仆迎麵就收到了少爺的牢騷, “我讓你視情況行動也不至於這麼晚吧!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亞倫那小子怎麼回事, 不是說你和他一起碰到的那個病皇子麼,真要有事也該他出麵吧,怎麼還讓你一直跟進陪著?”
他雙手環肩滿臉不悅, 伸前一步的右腳尖點得飛快,顯然是不耐煩到極點。
“對不起少爺, 臨時發生了一點事才耽擱到現在。”女仆歉意道, 見對方氣成這樣她反而笑了,“您是一直在等我回來嗎?謝謝, 知道您這麼擔心我,我好高興。”
少女直白地表達出被人關心的歡喜, 讓一直抱怨個不停的當事人反而一怔,埋怨的話頓時說不出來了。
“下次彆這麼晚。”沒有幼稚地進行否認, 蘭迪隻是抿了抿嘴說了這麼一句,“你一個年輕女生到底不安全。”
“是,下次不會了。”也沒跟他說表弟有送自己回來, 但相信少爺一定也知道這一點的女仆隻是順著他的話應承, “時間已經很晚,我去給您準備洗漱的熱水和毛巾。”
“不用。”蘭迪搖頭拒絕,轉身背對著女仆就自己往寢居走, “折騰到這麼晚回來你也很累了,早點休息吧。”
【不愧是出去曆練過的,當年脾氣急躁又傲嬌的小少爺真的長進不少啊。】第一萬在後頭嘖嘖感歎,【這要放三年前你像現在這麼乾,回來時公爵府大概被燒一半了。】而且還一點都不承認是等人等暴躁了的緣故。
聽著小係統的話,梅露不置可否,隻是看著前麵少年急匆匆走遠的背影笑了笑,然後也踏步跟了上去。
其實坐在門廳等梅露一直等到半夜是蘭迪自己也沒想到的,不光是驚訝自己竟然能有這樣的耐性一直在原地等,更是突然意識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在乎梅露。
所以這一晚他說是早早躺床上入睡,但其實眼睛一直都是睜著。
腦子裡反複出現的,是之前長發披肩一身常服的梅露在門廳裡因為他的關心而開心笑著的畫麵。
事實上從三年前她來到公爵府開始就一直都是麵帶笑容的,對他更是溫柔,就像吹拂過林間湖泊的春風,讓人舒緩平靜生不起一點攻擊性。這樣的笑容看久了,就和家裡四季如春的宜人園景一樣,習慣了反而不在意。
可之前那個歡喜的笑讓蘭迪突然意識到梅露不隻是個優秀完美的隨侍女仆,她也是一個單獨的個體,有自己的喜怒需求。隻是她從來不會主動表達或索求什麼,他便理所當然的忽視了。
不過想到她今天第一次因為彆人而失約,毀掉了一項說到做到的零失誤記錄,少爺心頭就湧起陣陣不爽。哪怕他理智上知道有關那個第九皇子的事再小也不能馬虎,無論誰被牽扯上都隻能認倒黴,還是很不舒服。
好像最喜歡的事物被搶走了一樣很堵心,所以不知不覺竟然就等了女仆到半夜。
“氣死我了!不想了,睡覺!”對著空氣發泄了一聲,少年堵氣地把被子蒙過頭直接裹緊了全身。
公爵府裡,小少爺強迫自己入睡,而遠在王都那頭,一棟專門撥給帝國皇子用的公館裡,有個病中的少年經過醫治到了半夜才剛醒。
這是一個銀發雪瞳的少年人,張開眼睛時瞳孔是漂亮的紫羅蘭色,像是嵌在雪色長睫裡的一對寶石。但這對寶石此刻是黯淡無光的,隻是機械地映著天花板上的魔法燈具。
他蒼白的嘴唇早就因為缺水而乾裂起皮,是渴到極至的表現,可人卻像木偶一樣毫無知覺動也不動。
還是旁邊守著的老仆過了一會兒才發現,然後急忙倒水給他喝下。喂水期間,少年也是毫無反應,隻有身體因為缺水的本能才產生的吞咽動作。
“利維殿下,再難過也不能糟蹋身體。”老邁的仆從的看少年這副活死人模樣,忍不住就酸了鼻子,“您這樣,皇後知道了該多心疼啊。”
一直沒什麼反應的銀發少年聽他提到母親時眼睛裡閃過一絲痛苦之色,但痛苦過後人變得更加死寂。
“殿下!”老仆見狀大慟,“殿下您不要這樣,您現在能安然地被送到王國軟禁在王都裡是皇後用命換來的,您難道真的打算硬生生白費這一切嗎!您真的想讓皇後陛下死後靈魂都能不安息嗎!”
少年還是安靜躺在床上,但老仆能看見他放在兩側的手已經不自覺握起正輕輕顫抖,兩行眼淚正不停地湧出眼眶沾濕下方的枕頭。
失去了母後,他已經沒有愛他的親人了,這樣的世界就算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可是母後卻希望他活著,哪怕變成廢人哪怕被放逐也要他活著。
然而命運卻告訴少年,他接下來的遭遇還可以更糟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