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讓幾乎一整夜沒睡。
他無法想象, 那樣柔軟的小姑娘, 會絕望到什麼樣的地步, 才會選擇自殺來結束自己的生命了結痛苦。更無法接受, 她一直以來的樂觀其實都是假象。
她是怎麼從自殺的陰影中走出來,是如何獨自吞咽了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最後還對這個世界露出溫柔的笑。
一想到這些, 心都要碎了。
一直到淩晨天霧蒙蒙地亮了, 才陷入淺眠。但也沒睡多久,戚映是中午十二點的飛機, 走之前還要回之前的家裡去看一看。他隻眯了一多個小時就爬起來,血紅著一雙眼去洗漱。
退房之後,戴著帽子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她。
沒多會兒俞程就帶著戚映下來了。
她看上去沒什麼異常, 隻是眼眶稍微有點紅, 俞程跟她說話時, 她仰著頭乖乖地回應,絲毫看不出心中有傷。
季讓快心疼死了。
他戴上帽子,隔著一條馬路,走在她身邊。
他們要去戚映之前的家看一看,不遠, 一條直路, 走十多分鐘就能到。
春天的街道,兩旁的粉櫻都開了花,簇簇團團擠在枝頭。他高高瘦瘦的身影就穿梭在粉色的複瓣櫻花間,像無關的路人, 雙手插兜,閒庭信步,不管她什麼時候偏頭,都能看到他。
戚映覺得好安心。
她家住在一個老小區,門口的保安大爺戴著一雙老花鏡在看報紙。他還認識戚映,看見她有點激動地站起身來:“這不是映映嗎?好久沒看見你啦。”
她禮貌地跟保安爺爺打招呼。戚家的意外並沒有散播,對外也隻是說因公殉職,連小區裡的人都以為他們是搬走了。
俞程跟大爺閒聊幾句,就領著戚映進去了。
她走了幾步,回頭看看,季讓站在街對麵的路燈下,抄著手靠在電線杆子上,帽子搭在眼瞼,隔太遠看不清臉,但她知道,他是在看著自己。
她偷偷朝他揮了下手。
他果然也抬手揮了揮。
她覺得好開心,連回家帶來的那種刺痛感都減輕了不少。
家裡果然已經落了好多灰,家具上都搭著防塵的白布,俞程被嗆得咳嗽,捂著鼻子去開窗通氣,她走回自己的臥室看了看。
好奇怪,明明是第一次來,卻熟悉每個角落,她把行李箱打開,將去年匆匆離開時沒來得及收拾的一些小東西裝進箱子裡。
有她用起來最順手的鋼筆,最喜歡的草莓發夾,寫滿少女心事的日記本,一個陪伴她很多年的小熊玩偶,還有一張全家福。
她蹲在地上,拿著那張全家福看。
是在海洋公園拍的,身後是美人魚館,還能看見水裡有一條金色的美人魚。三個人都笑得好開心。
好半天,她小聲又遲疑地喊:“爸爸……媽媽……”
她依舊不明白熟悉感和疼痛感從何而來,隻是昨天在季讓麵前哭著袒露心聲後,她發現這具身體對於有關父母的事情,沒有之前那麼劇烈的排斥了。
俞程在外麵喊:“映映,走啦,再遲趕不上飛機了。”
她揉揉眼睛,把照片放進行李箱,乖乖回答:“好。”
離開小區的時候,季讓還站在同樣的位置。俞程打完車等車的時候,隨意張望兩眼,暗自嘀咕:“這人我昨天是不是在墓園見過?不可能吧,咋這麼巧?”
他向來是個心粗的,也沒細想,等車一來就上車走了。
季讓等他們出發才叫車去機場。
他說會陪著她,就真的一路陪著她,一直等她過了安檢,才給她發消息:海城見。
戚映回了一個乖乖的“好”。
他卻沒有登機。
將行程改簽到晚上,然後折身回了昨晚跟戚映逛過的地方。
他又獨自一人,走了她走過的路,吃了她愛吃的店,最後又去了她的學校。燕七在上課,保衛科肯定不會讓他進,但這難不倒他。
燕七這舊牆他可以一下翻兩堵,不是在開玩笑。
翻進學校,隨意逛了逛,他居然還在學校褪色的公示欄裡看到了她的照片。
她被評為高一上學期優秀三好學生,照片下的簡介裡說,她是以中考全市第四的成績考入了燕城七中。
照片已經褪色了很多,可不難看出她臉上乖巧的笑。
他拿出手機對著照片拍了一張。
剛拍好,就聽到後麵有人厲聲喊:“你哪個班的?不穿校服上課時間在外麵亂逛?”
季讓正打算跑,站在公示欄後麵貼校園報的學生探頭出來看,視線相對,彼此都是一愣。
傅南潯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目瞪口呆看著前麵眉眼淡漠的少年,好半天才震驚地喊:“季讓?!”
身後的保安已經走近,在季讓肩頭拍了一下,“你哪個班的?”
傅南潯從公示欄後邊走出來,手裡還拿著校園報和膠水,笑著對保安說:“他是我們班的新生,暫時沒領到校服,我們在換這一期的校園報。”
保安自然認識這個備受全校師生喜愛的年級第一,不疑有他,點點頭走了。
傅南潯收起笑,一言難儘地看著他:“你……你怎麼會在這?”他看了眼公示欄裡戚映的照片,神情頓了一下,不可置信地低喊道:“你不會是千裡迢迢來偷照片的吧?”
季讓:“…………”
這些年級第一到底都有什麼毛病?
二十分鐘後,季讓和傅南潯一人拿著一瓶可樂坐在了學校操場的看台上。
海城的氣溫已經升到可以穿春裝,但燕城的風還是帶著寒意,操場上有個班在上體育課,跑跑跳跳的,很有活力。
“這麼說,你是專程陪她回來拜祭的?那她都走了,你怎麼不走?還翻牆到我們學校來?”
傅南潯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在海城做交換生的那一周,他跟季讓的每一次會麵可都算不上友好。他是很不喜歡這些打架鬥毆的不良少年的,在二班的時候也斷斷續續聽說過有關季讓不好的傳聞,對他是沒什麼好印象的。
可戚映喜歡他。
還喜歡得很明顯。
那個小姑娘會喜歡的人,應該不是什麼無可救藥的壞人。
隻是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跟這個不良少年坐在自己學校的看台上喝可樂。
這太魔幻了。
旁邊的少年氣息很冷,聲音也淡漠:“想來看看她生活過的地方。”
“你這……”傅南潯組織了一下語言:“還挺浪漫的。”
季讓把玩手中的可樂瓶,隔了好半天,才猶疑著問:“她以前,是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