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酒店方向看了一眼,這個點了,也偶爾有人進出,但沒有賀侓。
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拿起手機一看,已經淩晨兩點多了。
賀侓不會已經睡著了吧?
長歲哀怨的想到。
早知道她應該帶上驅蚊水,再帶上一床薄被子。
反正她是沒想過要走。
她都說了,要一直等到他來,要是他不來……
那她等到三點,他要是還不來,她就上去敲他房門。
一眨眼,三點也到了,長歲坐在長椅上,閉著眼睛,搖搖欲墜。
賀侓從酒店出來,往小公園方向走,遠遠地就看到長椅上坐著一團黑影,腦袋在半空中一點一點,上半身也搖搖欲墜。
賀侓的心口震動了一下,陌生的情緒再次席卷上來,令他胸口有些酸脹。
長歲閉著眼坐在長椅上,完全不知道已經過了要上去敲門的時間,困得睜不開眼睛,隻是勉力支撐,撐著撐著,上半身突然往邊上傾斜過去——
眼看就要砸下去,賀侓眼疾手快的一個箭步過去,用手臂托住了她。
長歲一下子驚醒過來,一抬頭,看到賀侓,嘴巴癟了癟,露出一個像是要哭的表情來。
“你怎麼來的那麼晚啊?”
她仰著臉,路燈下,漆黑深邃的眼睛裡泛著一層薄薄的水光,臉上還有被蚊子叮咬的包,紅紅的一片。
明明委屈極了,聲音卻軟綿綿的,聽不出半點生氣的語氣。
賀侓的心臟猝不及防的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撤回手臂,直起身。
他穿了件黑色兜帽衫,因為在拍戲,劉海長到幾乎遮住了眼睛,冷著臉,聲音也冷:“不要誤會,我隻是擔心你會做出什麼對我不利的事情才過來的。”
他個子很高,長歲就算站起身,還是要仰著臉才能看到他的臉。
他長得實在好看,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乾淨流暢,一雙幽暗的桃花眼半藏在細碎的劉海後,眼底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霜,嘴角微抿,似是有些不耐煩,他冷冷地說:“既然你要讓我當著你的麵再說一遍,那我就再告訴你一次,我很討厭你,所以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到此為止。”
長歲定定地盯了他半晌,忽地笑了:“賀侓,你說的話,我一句都不相信。”
賀侓皺起眉:“我已經和你說清楚了,隨便你信不信,都與我無關。”
長歲忽然歪了歪頭,勾起嘴角笑了笑說:“賀侓,你不想知道我過來找你,本來是為了什麼嗎?”
賀侓嘴唇緊抿,控製不住的盯著她那雙泛著粼粼笑意的眼睛,嘴裡發出和內心相反的聲音:“我不想知道。”
長歲並不在意他的回答,笑著說:“我隻是突然想起來,我好像從來沒有正式跟你表白過我的心意。”
賀侓胸口的氣息忽然一滯,心跳也跟著亂了。
長歲含著笑,一側的顴骨被蚊子叮了一個包,還有被抓撓過的紅痕,微風拂過樹梢,溫柔的吹拂過來,將她的話也吹到了他的耳畔。
“賀侓,我喜歡你。”
“我知道你在怕什麼,但是我跟你說過,我們是天生一對,你的命再硬,也克不死我的,所以不要因為這個愚蠢的念頭就推開我。”
賀侓瞳孔微微緊縮起來,那張總是沒什麼波瀾的臉上終於裂開一道口子,泄露出震驚的情緒,手指無意識的握成拳。
“你不知道,演員其實隻是我的副業,神婆才是我的主業。”長歲說著,怕他不信,隨手從兜裡掏出一張名片:“你看,這是我的名片,我什麼都會,包括看相算命,雖然不算太精通,但也都會一些。”
賀侓怔怔的接過名片,看到名片上的字,愣了愣。
上麵的確寫了神婆兩個字,也的確有她的名字。
還印著消災、解厄等等一連串的小字。
長歲又彎了彎嘴角,語氣輕鬆的說:“既然都說到這裡了,那我就全都跟你說了吧。我師父給我算過,我活不過二十歲。”
賀侓渾身一震,難以置信的盯著她,像是要從她臉上和眼神裡找出她撒謊的痕跡。
可是她隻是這樣微微笑著,就連說話的語氣也始終很輕鬆,一點都不像是在談論生死:“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已經找到彆的方法,可以讓自己活過二十歲。”頓了頓,誠實的補充一句:“如果順利的話。”
“所以你也不用立刻就喜歡我,但是至少,你不要推開我好不好?正好趁這段時間,你可以多了解了解我,說不定等到我二十歲的時候,你就開始喜歡我了呢?”
長歲笑盈盈的看著賀侓,眼睛裡閃著亮晶晶的光,自然又坦蕩。
賀侓剛才從她這裡接收到的信息太有衝擊力,他一時無法消化,甚至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有些怔愣的看著她。
“我以前像是一片落葉,風把我卷到哪裡,我就去哪裡,但是後來,我遇到了我師父,再後來,我又去了青山寺,師父還有青山寺的一切就是我的根,可以把我和這個世界連接到一起。”長歲凝視著賀侓,輕聲說:“賀侓,我會成為你的根。”
賀侓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陌生而又洶湧的情緒潮水一樣湧上來,他的心臟滾燙酸漲,失控的狂跳。
像是在漆黑的深淵裡待得太久,他早已習慣了黑暗,一束光卻突然照進來,他還不確定這光是不是他的幻覺,卻已經被這束光照的眼眶酸脹,幾乎要落淚。
賀侓驀地有些倉皇地彆開眼,迅速垂下眸,烏濃稠密的睫毛把眼睛裡的情緒遮的嚴嚴實實,眼裡莫名的淚意被狠狠地壓了下去,他有些狼狽的說:“你說完了吧,我可以走了嗎?”說完以後或許發覺到自己說的話太冷硬,心裡又隱約有些後悔。
長歲點點頭:“嗯,我說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賀侓下意識往外走,然而走出幾步,又突然停下,原地站了幾秒後,他轉身折返回來,依舊是那副冷著臉的樣子:“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開車過來,我送你回去。”他說著,抿了抿唇,看了長歲一眼,生硬的解釋:“彆自作多情,我隻是因為太晚了,怕你出事連累我。”
長歲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那謝謝你啦。”
賀侓麵無表情的一點頭,走了。
長歲看著他削瘦頎長的背影,眉眼彎了彎。
明明心軟了,還要裝作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她又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眉梢眼尾都是笑意,看來她今天來對了。
“我是不是第一個坐你車的人?”長歲坐上賀侓的副駕駛,好奇的問道。
“……不是。”賀侓無情的答道。
“那第一個是誰?”長歲一臉失望。
“經紀人。”賀侓淡淡的說。
“那我總是第二個吧?”長歲問。
賀侓沒有再回答她這個無聊的問題。
長歲笑眯眯的說:“那就當你是默認了。”
賀侓沒說話,像是剛才在小公園和她說的那些話已經超過了他今天的輸出量。
……
賀侓把車開進了巷子裡,停在長歲的院門前。
看著那幢隱藏在黑暗中沒有一點光亮的二層小樓房,賀侓的眉毛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她就住在這裡?
“謝謝你送我回來,那我先回去啦。”長歲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忽然想起什麼,她又彎下腰來,嘴邊含笑:“賀侓,晚安。”
賀侓怔了一瞬。
等他回過神,車門被關上了。
長歲站在門前笑著對他揮揮手。
他驀地有些不自在,耳尖有些發熱,彆開眼,倒車。
不經意的往那邊一看,長歲還站在那裡,像是猜到他會看他,對視的時候,她衝他露出一個甜笑。
臉上莫名一熱,賀侓收回目光,輕車熟路的把車倒出巷子。
長歲站在門前,看著賀侓的車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她抬起頭,看了看天上那一輪明月,心情很是不錯,轉身推開院門,腳步輕快的進去了。
……
長歲上午去醫院看過劉瑩,和她交代了一些事情,讓她先放心養身子,下午就回了西城。
從機場打車到片場,路邊一下車,一輛送外賣的電動車直直的朝她開了過來!
長歲嚇了一跳,眼看就要撞上了,突然被人大力拽住胳膊,把她扯到了一邊。
“怎麼開車的?!”許耀一手抓著長歲的手臂,冷著臉衝那輛電動車喊道,語氣惡劣。
“對不起,對不起啊!”外賣車上的小哥也嚇了一跳,停下車慌忙道歉。
許耀掃了眼他電動車後麵的外賣箱,狠狠皺了皺眉:“下次注意點!”
“一定一定。”小哥又滿臉歉意的對長歲說:“不好意思啊!”然後就開著車走了。
許耀鬆開她的手臂,一臉嫌棄的表情:“你瞎啊?眼睛長了乾什麼的?下車不知道往後麵看一眼啊?”
他剛才才救了她一次,長歲容忍了他的壞脾氣:“謝謝你。”又問道:“你怎麼在這兒啊?”
許耀冷哼了一聲:“我跟你很熟嗎?”說完就走,一貫的目中無人。
許耀的助理忙走過來對長歲說道:“我們剛好從酒店過來,下午有許耀的戲。”
長歲對他笑笑。
再去看許耀的背影,倒也不覺得這人有多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