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努力集中注意力,寫卷子——
年節期間的乾休所,用大紅色裝扮得很傳統。
林笙坐在客廳的木質沙發,旁邊林振國拄著拐杖、眼神嚴厲,胡秀先在一旁看著,免得爺孫兩個鬨出問題,眼看老爺子剛出院還沒幾天。
沉默持續很久,
林振國忍著脾性,蒼老的眼睛慢慢往那邊一瞟,問道:“初幾走?”
“後天。”
“後天?”
“嗯。”
林笙沒有抬頭,語氣很淡。
林振國盯一眼孫子那冷冰冰、不進油鹽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忍耐著脾氣:“人家皎皎哪兒不好?家室外貌性格,哪點不優秀。一片真心等你這麼多年,你倒是一點麵子都不給,弄得我在老關麵前下不來台!”
林笙不說話。
胡秀先給丈夫撫了撫背,安撫,“激動個什麼,當自己還年輕啊,心臟不要了?”
“還不是給這些不孝子孫給氣的。”林振國重重呼出一口氣,拿起老式茶盅喝了口濃茶,重手放茶幾上,“說句話!”
林笙抬起眼皮,“您保重身體。”
“想我多活幾歲那就給我把家庭定了!”林振國道,拐杖在地板一拄。
“我不喜歡她。”
“現在還談喜歡?”
老爺子氣了,“你不喜歡的不娶,喜歡的也不娶,你想乾什麼?感情談著玩、耍一輩子流氓??”
林振國站起來,拄著拐杖在客廳走了一圈,棍子衝林笙一指,“你看看你,馬上28了,還一點沉下心的想法都沒有。大丈夫成家立業,整天漂在外麵像個什麼!”
胡秀先忙勸撫丈夫,回頭道:“不想你爺爺再進醫院,就少說點頂撞的。”
林笙眼皮眨了下,鼻子呼出一口氣,從茶幾上摸了煙點燃,就默默聽著。
老兩口相扶著,重新在沙發坐下。緊繃的氣氛裡,四個人誰都不說話。
孫子薄情。以前老兩口就讓人悄悄調查過,他交往的女孩裡也有不錯的,就等著他帶回來見家長。
但無一例外,沒多長時間就分開了。沒一個長久的。
從林笙小時候,老爺子就覺得,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該長這麼俊,相貌太驚豔真不是什麼好事。
流於表象,不容易成才,大多數長得好看的男人都是庸才、浪子。他最瞧不上那種徒有其表的酒囊飯袋。
所以對林笙是嚴格上更加嚴格。家裡人丁單薄,就一個孫子,必須不能敗了。
況且他職位高,多少人看著他,林振國生性要強,絕不能讓人看笑話。
好在林笙爭氣,確實優秀聰明,長得漂亮但特彆能吃苦,一點不娘。
可他什麼都好,就是那點薄情孤傲的個性,真的讓人頭疼。
感情生活一團糟。
眼看身邊的同事朋友的兒子孫子都安安心心結婚生子,自家這個,不但沒想法,還翅膀越來越硬、不羈得很。老兩口急得不行。
林家不是喜歡吵架的家庭,行動永遠比口頭快。
林振國最後隻說:“當年允許你出國的條件,28歲前結婚。你給你好好掂量掂量。軍令如山,你雖然不在部隊但從小應該聽得不少,不需要我再費口舌!好自為之吧!”
他重重一哼,進書房摔上了門。
震得客廳裡的胡秀先都抖了一下。
她頭發白得隻剩發根還有些灰,長長歎一口氣,看了孫子好一會兒,語氣稍軟:“你是不是,在外頭又有女人了?”
林笙抬起眼皮。睫毛下眼睛,平靜冷淡。
“要真是有喜歡的女孩,帶回來看看也行。”
胡秀先說,“你爺爺也是為你著急。我們年紀大了,沒多少年好活了。有生之年,還是讓我們安心看你定下來,啊?”
林笙垂下眼睛。很久,才應了一聲。
客廳的鐘擺,輕輕晃動。
剛點燃的煙,在煙灰缸裡被摁滅,林笙口吻很淡,“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
胡秀先歎息,看一眼書房緊閉的門,小聲地問:“你爸爸什麼時候回來?過年回來過嗎?”
林笙搖頭,“他接了鵑姨去北方過,我沒去。”
胡秀先暗暗歎息,多說一句都覺得累,就揮揮手,示意林笙可以離開了。
林笙站起來,拿了外套出門。
聽見開門的動靜,胡秀先看著孫子高大英俊的背影,無聲地歎。
——如果可以選擇,她真的寧願…孫子平庸一點-
保時捷從乾休所大門開出去,林笙從後視鏡看見門口站崗的軍人。眼神略微麻木。這種場合每年他習慣了。
唯一差彆就是,兩個老人似乎越來越老。
林笙漫漫地開著車,往自己買的房子去。
醫院的工作早辭了,所以他換了個地方住。本來他也不是規規矩矩的上班族。不是大部分醫生那種保守、規矩的性格。
當年學醫的動機很簡單。
他問了個年長的大哥,什麼專業學的時間最長,離家最久。
那個人說,出國學醫吧。
年節期間,出行的車輛多,密密麻麻地排一馬路。空氣裡有微塵和尾氣的氣味。林笙無動於衷。
保時捷開得很慢。
緩行的時候,他手放在車窗,隨意往旁人行道一瞥。正好看見一個女生從便利店買東西出來。
她紮著低馬尾,牛仔褲和黑色棉服外套,很素淨的打扮,就是普通的小女生。
書包拉鏈上的毛絨兔子,隨著步伐有節奏地晃。
微風吹起她耳邊和脖子根的碎發,在那片白淨的肌膚上摩挲。
說不出的溫柔。
林笙慵懶的眼睛,一點點深下去。
徐寫意買了一排筆芯出來,往公交車站走。
作業真是太多,剛才在楊冰冰家一起寫卷子,居然寫到筆芯都沒了。隻好先走了。
她在人行道上走,絲毫沒有察覺到,後麵有車輛默默地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