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了給鄭平安驚喜,那就真得做到。
剛回家,師雁行就去西屋抱過來一個壇子。
江茴放好工具,帶著魚陣喂了騾子,準備回屋複習昨天認的字,見狀好奇道:“這是上回醃的辣椒,又要做什麼?”
自從裴遠山給了四寶和字帖後,師雁行每晚都練一頁字。
她以前沒練習過毛筆字,最初很有點不得其法,所幸有江茴指點關竅,又有成年人的恒心和悟性,進步頗大。
魚陣還小呢,骨骼發育不健全,太早練字反而不美,所以江茴隻每天用炭條在地上寫幾個給她認,次日複習一回。
多日積累下來,小朋友也認了不少,如今已經能背好幾句《字經》了。
看她每天搖頭晃腦嘟囔什麼“人之初,性本善”,偶爾忘詞,急得抓耳撓腮眼珠亂轉,也很有意思。
到了十月下旬,天已很冷了,西北風小尖刀子似的往皮肉上刺,生疼。
地上結著厚厚一層霜,走起來直打滑,真是飛一樣的感覺。
師雁行縮著脖子摟著壇子,踮起腳尖挪得小心翼翼,回到正屋後才鬆了口氣,忙蹲到灶前撥弄餘火。
江茴已經侍弄過一回,火苗很快升高,師雁行又往裡麵丟了兩根柴火,感受到撲麵而來的融融熱流後,愜意地吐了口氣。
她對著火搓了搓手,“這是泡椒,刺激著呢。”
經過多日觀察,鄭平安應該是個很愛吃辣,也挺能吃辣的,就連這幾日新推出的鹵雞鹵鴨,他也隻要甜辣口,偶爾還抱怨不夠辣。
正好前幾天師雁行弄了最後一批青辣椒來,白放著可惜了,索性就都醃製成泡椒,一直沒舍得吃。
作為辛辣界赫赫有名的一支,泡椒能做的可多呢,最常見的就有泡椒鳳爪和酸菜魚,再有各色小菜不計其數。
新推出的鹵味係列裡有鳳爪鴨掌,分原味和甜辣兩種,這次再加個泡椒口味的。
大祿百姓愛吃魚,更有“無魚不成席”的老話,可見地位之高。
隻是淡水魚土腥氣重,下頭的人不大會擺弄,為了掩蓋便一味紅燒,時候久了,難免膩煩。
如今天冷了,做道**滾燙的酸菜魚,再略切兩顆泡椒在裡麵,又酸又爽,豈不美滋滋?
酸菜魚的湯汁泡飯簡直一絕!
泡椒壇子剛一打開,一股有彆於酸菜,卻又明顯瘋狂更勝酸菜的辛辣氣味就猛地竄了出來!
湊過來看稀罕的江茴和魚陣被撲了個滿臉,頓覺呼吸一窒,繼而口鼻酸脹,眼眶氤氳,忙逃也似避到屋外,爭先恐後打起噴嚏來。
“好厲害的味道!”
江茴眼淚直流,卻又忍不住笑。
光這麼聞著便覺胃口大開,真想馬上嘗嘗。
魚陣淌的滿臉是淚,哭唧唧道:“辣!”
話雖如此,小東西卻還一邊哭,一邊往壇子那邊瞅,然後哭得更凶。
好奇心害死貓,不過如此。
師雁行深吸兩口,痛痛快快打了兩個噴嚏,笑道:“好東西!”
這辣椒的品種不同於後世見過的任何一種,外表介於二荊條和子彈頭之間門,味道刺激張揚,口感卻相對綿柔,但有後勁,綿綿不絕。
郭張村有幾戶人家種了辣椒,這玩意兒植株不大,卻很能瘋長,聽他們抱怨說把枝條都壓斷了。
師雁行都收了來,足足醃了一大一小兩壇子。
掂量著用,應該可以撐到來年。
醃泡椒可用白醋,也可以用陳醋,前者成品晶瑩白亮,口感更尖銳酸薄;後者顏色略重,但味道卻更香醇厚重,富有層次感。
師雁行用的就是陳醋,滋味兒很好。
今晚做好泡椒鳳爪,放一夜,明天正好入味。
到時候再調一個蒜泥白肉,都是下飯利器,完美!
人吃了晚飯,聽著窗外寒風凜冽,窩在炕頭上說話。
魚陣自己在旁邊用炭條劃拉字玩,有寫對的,也有寫錯的。
小姑娘野心很大,早起還嚷嚷著要給有福寫信呢。
不過看眼下的情形,任重道遠。
江茴挑著燈對賬,時不時瞄一眼,及時糾正。
裴老先生給的紙她拿出來四十張釘了賬簿,每晚必盤一回賬目,看著慢慢增長的餘額,十分心滿意足。
師雁行看過她的字跡,娟秀工整,清雅非常,顯然是下過苦功夫的。
等閒人家的男娃讀書都難,她是一介女子,卻有這般功底……
“對了,說到記賬,”師雁行一骨碌翻身坐起來,“我看著著實眼睛痛,又費時費事,不如教給你我老家那邊的數字。”
大祿朝流行的是繁體字,有點像唐宋之交的模樣,平時書寫倒也罷了,唯獨記賬,位數就能寫一大長串!
偏繁體數字筆劃又多,師雁行看了幾回便覺眼花繚亂,著實難捱。
江茴知道她來處不同,也有些好奇,當即便取來炭條,讓她在泥地上書寫。
師雁行就將從0到9的阿拉伯數字寫了一遍,又講解了個十百千萬的十進製排列組合。
江茴聽得仔細,又問了幾個關鍵點,在一旁用手指一遍遍描摹。
魚陣看得有趣,也擠進來學,其中對那個大零蛋尤其情有獨鐘。
“鹵蛋蛋!”
江茴本不長於俗務,可於詩書字算一途著實聰慧,便是一點即通。
她暗自在心中盤算一回,欣喜非常,“果然便捷。”
這幾個所謂的數字看上去古裡古怪,但自成邏輯,初時可能不習慣,但隻要適應了它們的規律,便很容易上手了。
如此一來,記賬更容易更省紙不說,便是日後買賣做大,賬本不慎被誰看了去,也瞧不出什麼端倪。
江茴越想越高興,忍不住問:“這東西有趣,瞧著簡單,細細想來倒頗高深,不知是哪位大能提出來的?”
師雁行見她這麼快領悟到好處,也跟著笑,“據說是印度國人發明的,卻是從外頭的阿拉伯國人傳來的,就叫阿拉伯數字。”
魚陣滿麵茫然,仰著腦袋學話說:“阿呐伯是什麼伯?”
村裡有韓伯伯、張伯伯,阿呐伯是誰呀?
“阿拉伯國?”江茴跟著念了遍,摟著小女兒噗嗤一笑,“好奇怪的名兒,倒是跟波斯國聽著像一路的。”
師雁行瞧了她一眼,“你竟知道波斯國?”
如今大祿朝也跟許多國家貿易,其中波斯便是往來最頻繁的國度之一,但尋常百姓隻埋頭於日常勞作,哪裡會曉得什麼波斯大食的?
江茴一怔,自知失言,胡亂混了兩句便不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