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了聲,“我曉得了,此事不要張揚,待我直接去回稟了蘇大人。”
這事兒孫良才不能直接插手,卻也不能不管,最好的方法就是甩給縣令蘇北海。
他估計蘇北海還不知情。
蘇北海勤政,每日早起必召官員們議事,今天孫良才來的早,進門時僅蘇北海一人在。
“大人。”他問了安。
蘇北海既高且瘦,容貌平平無奇,對下屬倒也算和氣,可孫良才卻從不敢輕視。
他小心地過去,輕聲道:“剛才下官進門時……那衙役說王主簿對此十分關切,他們不敢擅自做主,特求我找大人拿個主意。”
幫人辦事也好,向上麵彙報也罷,都要講究方式方法。
如果孫良才照實說他主動找衙役問的,整件事就會顯得很刻意。
但這麼一修飾,說成是衙役主動找他求助,不光能把自己完美地摘出來,一切也都顯得順理成章了。
蘇北海聞言手下一頓,眉頭微蹙。
王德發……
共事幾年下來,孫良才對蘇北海的一切微表情都了如指掌,一看這樣就知道蘇北海不高興了。
但這份不高興,大概率是衝王德發。
“師家,”蘇北海卻先想起另一樁事,意有所指道:“我記得之前令慈八十大壽,做菜的廚子也姓師。”
孫良才對此早有準備,當即不慌不忙點頭,“便是那個小姑娘。”
他沒急著辯解,也沒替誰說好話,顯得十分坦蕩。
這種事越描越黑,多說多錯。
什麼都不說才是最好的。
蘇北海盯著孫良才看了幾眼,這才慢慢收回視線,淡淡道:“衙門上下各司其職,秉公辦理就是。”
孫良才暗中鬆了口氣。
有了這句話,這事兒算是妥了。
各司其職,嘖嘖,蘇北海明顯是對王德發的不安分不高興了。
蘇北海向上攀爬之心更甚於孫良才,他素來愛惜羽毛,絕不會容忍底下的人背著自己胡來。
正如師雁行所想,那王德發的妹夫雖是知州,可一來此事本非他授意,二來即便蘇北海幫忙抹平,對方也不可能因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提攜於他。
況且區區知州而已,又不是什麼世家豪門、閣老重臣,縱然有心,可提得動嗎?
反倒是如果任由王德發胡作非為,一旦養大胃口惹出民怨、走漏風聲,就是結結實實的政績黑點。
且不說衙門那邊如何,師家好味的買賣並未受到任何影響。
師雁行親自下了帖子,請鄭平安和當日幫忙的衙役們擇日吃席。
這就是結交底層衙役的好處了。
他們雖然不是官,但在現實生活中,權力的可操作空間非常大。
如果昨天來的是不相熟的衙役,對方可能二話不說直接命她們關了鋪子,甚至還可能拿人。
但現在呢?
都好好的數錢呢!
鄭平安帶頭回信兒,說事兒應該沒有什麼大事兒。
隻是現在風波未定,吃席還得過些日子。
師雁行馬上又拿出提前封好的幾個紅封,托鄭平安轉交。
“本來剛煮了一大鍋燒雞,稀爛噴香,骨頭都酥了,汁水也豐沛,可提在手裡太顯眼了些,不如錢來的低調又實用。”
所謂的交情怎麼來的?就是這麼有來有往處出來的。
說的俗一點,就是錢,就是好處。
隻有好處到位了,交情起來了,才能有資格談情分。
鄭平安應了,笑道:“他們不便前來,我倒可以先替他們嘗嘗。”
反正他跟師雁行的關係世人皆知,幾乎天天都來,進來吃隻燒雞而已,不算什麼。
那燒雞果然下了大功夫,高湯鍋裡煮了幾個時辰,端的骨酥肉爛,一整條雞腿進嘴,連點渣都不剩,骨頭都能嚼爛了咽下去。
五公縣人愛吃雞魚,偏雞皮內肥油又多,原本鄭平安早膩了的,可今兒竟空口吃了一整隻燒雞,仍覺得意猶未儘。
師雁行笑道:“怎麼樣,不難吃吧?”
鄭平安衝她比了個大拇指,又壓低聲音道:“聽說今兒王德發被蘇大人當眾斥責……”
師雁行眼睛一亮,“事發了嗎?”
鄭平安點頭,“八、九不離十,聽說離開的時候,那王德發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師雁行又問了細節,想起今天去送燒雞時秦夫人的暗示,覺得這事還挺有意思。
雖然訓斥時打著辦差不利的名頭,但哪有這麼巧的事兒?不過借題發揮罷了。
是蘇北海真的如此公正嗎?
未必。
他今天發的這十分火氣,恐怕有八分是因為下麵的官員背著自己搞齷齪。
搞就搞吧,偏偏還讓人拿捏住,傳出去不是打他的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