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雁行同意了。
雖然對方還沒有給出最終答複,但她覺得這事兒基本就定了。
因為那書生現在不考科舉了,家裡人又生病,上有老,下有小,他必須找個活養家糊口。
拖家帶口的,又沒有功名,一般地方還真不會請他來做教書先生!
不管師雁行說什麼,桂香都一一應下,聽得很認真。
她男人也聽,隻是仍有些不明白。
讀書科舉自然是很好的事,可……女娃讀書有啥用呢?
“是不是在想女孩讀書沒用,何苦費事?”
師雁行突如其來的話把他嚇了一跳。
“啊?啊沒沒沒!”
被看破心思的男人一張臉迅速漲紅,手足無措地否認起來。
桂香皺眉看他,“颯颯說什麼你聽著就是了。”
真不懂事,下次不帶他出門了。
“沒事,”師雁行並不覺得意外,“這話傳回去,想必也有很多人有同樣的疑惑,正好你們幫我轉達。”
“先生的束脩,村學中筆墨紙硯的一切開銷,甚至後期男娃們火候到了,出門考試所需要的路費,住宿費等一切費用都由我承擔。
但你們幫我告訴所有人,不要想著渾水摸魚,我會讓先生安排月考,每月一次。
男女混考,前三名有獎勵,記住了,不分男女。
男娃讀書就老老實實去科舉,而女娃,隻要她們用心讀書,過了十歲就來我店裡做活,來一個,我安排一個。”
她這麼一說,兩口子不禁麵露喜色。
有活兒乾!
多好啊!
之前郭苗跟師雁行來縣裡做活,村裡不知多少人羨慕,便是桂香的其他幾個孩子也經常問:“娘,我們什麼時候也能去縣裡?”
去城裡給人做活多輕快啊,又體麵,還能長見識,瞧熱鬨,這不比天天風裡雨裡種地強多了?
若是能做一輩子,在那裡成親生子,豈不就是真正的城裡人了?
奈何師雁行一直沒再開口招人,大家也不好意思問。
沒想到啊,這次她竟明確說了!
“彆高興得太早,記住了,我隻要識字的。”師雁行適時給他們潑冷水。
師家好味小店的利用率已經到頂了,逢年過節甚至隱隱有不堪重負之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開分店。
而開分店就要多一個新店長,她和江茴分/身乏術,勢必要培養下麵的人。
店長,出入迎送盤賬計算,什麼都要會,她要有見識,有膽量,更重要的還要有知識,不讀書識字萬萬不行。
師雁行倒是信任魚陣,也寄予厚望。
奈何這會兒小東西還是個學前班兒童呢,等她長大,黃花菜都涼透了,少不得從外麵聘。
既然要聘,還是郭張村的更親近,也不容易背叛。
桂香難得也會笑了,“那是自然。”
就連原本目不識丁的郭苗,跟著乾了小半年後,如今也認了不少字呢,他們兩口子也跟著臉上有光。
這年月,隻要你能讀寫,就仿佛憑空比人高出一截。
因為讀書識字這種事本身就是極奢侈的。
每回他們夫妻來送貨,郭苗就會呱唧呱唧說很多話,無非就是小掌櫃多麼多麼厲害,在城裡做活還是識字的好……
因為小掌櫃就識字!
桂香的男人在凳子上蹭了兩下,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忍住。
“那,那男娃呢?”
師雁行似笑非笑看他,“不是能去考科舉,難不成還想兩頭占?”
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男人喃喃道:“可,可總有考不上的。”
“供他們讀書已經仁至義儘,難不成個個都要我養老送終才好?”師雁行輕飄飄說出極重的話,嚇得男人直接從凳子上跳了起來,瘋狂擺手。
“不不不,我不是這意思……”
他的汗都下來了。
“你可閉嘴吧!”桂香不耐煩道,“下回你彆來了,讓四兒跟著我!”
四兒是郭苗的妹妹,今年剛九歲,但也已經長得粗粗壯壯,頗能做活了。
“嬸子不必罵他,”師雁行笑道,“世人都是如此。”
不光眼前的男人,恐怕這世上九成九的人都這麼想:
你咋能對女娃比男娃更好呢?
可男孩兒就算不讀書,出去找活兒也比女孩兒更容易,他們天生就比女孩兒多幾條活路。
已經占用了如此多的資源,憑什麼還讓師雁行大開綠燈?
我供你們讀書,說的不好聽一點,已經是祖墳冒青煙的美事,你們就該高中。
中不了?
問問自己為什麼這麼不中用。
男人就算中不了科舉,隻要能寫會算,找體麵活計也是非常容易的事。
但女孩兒不一樣。
所有人都認定她們不該讀書,因為讀了書也沒用。
你能去做官嗎?
甚至都不能去當賬房!
師雁行上輩子就曾資助過幾個女孩,白給錢讓她們去讀書,有些家長竟然也不願意。
“女孩讀書沒用,要不換成她弟弟吧!”
不是沒用,是他們覺得女孩就是彆人家的人,就算以後出息了,掙了錢也是幫婆家。
哪兒比得上兒子!
但有人問過女孩本人嗎?
沒有!
所以就算師雁行承諾會幫女孩子們解決就業問題,也仍有大量家長不願意。
但現在不同了。
師雁行掌握著整個郭張村的經濟命脈,話語權甚至超過村長,她想讓誰讀書,誰就能讀書。
哪怕是女娃。
不高興?
誰在乎!
可如果我不高興,你們就賺不到錢。
這麼一筆實打實的帳,相信他們會算好。
即便算不好,老村長也會幫他們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