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褥衣裳就交給我們!”
你一言我一語,就把活計瓜分乾淨。
又說學堂。
大祿百姓日常收的是人頭稅,鼓勵分家,郭張村雖有百來戶,可有的青壯外頭務工去了,家裡隻剩老人;另有鰥夫、寡婦不等,也無孩童。
老村長細細盤算一回,吧嗒吧嗒抽著煙袋鍋子道:“……再刨去超齡的,還有那十二三早早訂了親,心思實在不在這上頭的,也不好牛不吃水強按頭……篩過後少說也有幾十個,哪怕最後不能全留下,也得都試試……”
師雁行的意思是,把眾孩童先按照年齡分成幾個班,等啟蒙過後,再根據個人實際進度重新調班。
先生雖隻有一個,但隻是幼童啟蒙而已,三兩個班輪著教,也不算費事。
而且說句不中聽的,讀書雖好,卻未必人人受得住,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有學生自己打退堂鼓了,最後指不定剩多少。
郭張村和那位落第秀才趙先生自去商議不提,師雁行卻還要忙店裡的生意。
現在天氣漸熱,鹵肉、肉脯等葷菜不易保存,又有些油膩,銷量明顯不如冬半年。
且數家酒樓也先後推出雪飲、冰水等清涼飲食,更換菜單勢在必行。
師雁行仔細統計了最近肉食銷售額,讓紅果和秀兒將每日做鹵味的分量削減三分之一,肉脯直接取消。
大祿朝沒有防腐劑,肉脯粘膩,天兒又熱,哪怕有硝石粉包降溫,往往大半日賣不出去就會變味。
做起來麻煩,成本又高,壞掉忒可惜。
索性就打造成季節限定品,來個饑餓營銷。
紅果不無擔心道:“掌櫃的,那咱們的買賣……”
師雁行笑道:“放心,花樣多的是!明兒就上新!”
新菜單她都想好了,涼皮、涼麵!
原本還打算加個冷麵,但冷麵的蕎麥麵條要單獨做,又要加冰,成本太高,售價卻拉不上去,隻好作罷。
涼皮之前師雁行就想做,可實在太麻煩,若非如今店裡多了人手,她還不想碰!
除了特調的蒜醋汁外,涼皮中的“皮”和麵筋是關鍵,需要手工搓洗,然後一張張蒸熟,費時費力。
所幸現在家裡那四個磨鹵料粉包的女孩子已經練出來,又吃飽喝足長了力氣,效率大大提高,完全可以上半天做涼皮,下半天磨粉,還是挺輕快的。
偏魚陣藏不住話,早上師雁行剛跟她說了要做好吃的,下半晌放學時,身後就多了一長串尾巴,有壽、有福和柳芬全來了。
柳芬有點不好意思,主動問自己能不能幫忙。
師雁行也沒跟他們客氣,乾脆把洗麵筋的活兒交給他們。
“很簡單的,就搓洗衣服似的。”
鄭家與她如今是鐵杆合作夥伴,又不缺錢,倒不怕他們偷學法門。
奈何柳芬茫然且羞愧道:“我沒洗過衣服……”
師雁行:“……”
忘了人家是大小姐了!
嗨,這粗活兒壓根兒不需要親自動手嘛!
不光她,有壽和有福也不會呢。
倒是魚陣有模有樣搓了兩把,效果麼,看著就跟洗澡似的。
沒奈何,師雁行就親自上手演示了一回,那四個女孩子也在旁邊看得仔細。
掌櫃的比她們大不了幾歲,可極有本事,人也和氣,從不打罵,不光給她們吃肉,還教著識字。
掌櫃的親口說的,“以後少不得要開分店,你們好好學,說不得就能當店長!”
當時誰也不敢相信,總覺得跟上天似的。
這哪兒像賣身為奴啊,吃得飽,穿得暖,還有肉,如今竟還能識字……比在家時的日子強了不知多少倍。
大家都很感激,學得也很用心。
師雁行教完了,空著手在旁邊監督幾個千金小姐、少爺洗麵筋,時不時點評幾句:
“有壽再使點勁兒,你看有福搓得都比你快了……”
有壽十分羞愧,立刻甩開胳膊搓洗起來,手下白色澱粉翻飛,小臉兒都憋紅了。
師雁行滿意地摸摸腦瓜子,“真棒!”
多誇誇小傻子,糊弄著多乾點。
有福和魚陣一聽,連帶著柳芬,也都跟著卷起來。
“姐姐,看我,看看我搓的!”
師雁行一視同仁,變著法兒的灌雞血。
“哎呀有福真棒,魚陣真厲害,你看,搓得這麼好!二嬸兒真行啊,你看上去簡直是個老手了……”
江茴:“……”
好麼,這是光明正大使喚人打白工啊!真有你的。
但偏偏柳芬他們都很喜歡!
好有趣!搓完了麵筋,等澱粉水沉澱的空檔,先把一塊塊黃色的麵筋蒸上。
柳芬看著醜巴巴的麵筋,有點懷疑,這玩意兒真能好吃?
說起來,胳膊好酸啊!
澱粉水至少要沉澱一個時辰,師雁行先去炸了辣椒油,調了蒜醋汁,還洗了幾根翠綠的胡瓜,讓柳芬等人抱著啃。
於是眾富二代、三代就在屋簷下排排坐著啃黃瓜,“哢嚓”聲此起彼伏,場麵一度極其詭異。
為了提高效率,師雁行特意去市場上買了最大號的蓋墊,麵漿在上麵攤得薄薄的,一大盆竟隻攤了五張,非常高效!
親眼看著麵漿變成乳白色的半透明皮子,又柔又韌,眾人不禁發出整齊的驚歎。
簡直就跟變戲法似的!yushugu.
焯熟的豆芽冷水過一遍,再擦一點胡瓜絲、胡蘿卜絲,加上足足的蒜醋汁兒。
“吃不吃麻汁?”
師雁行挨著問。
不同地方的涼皮有不同口味,跟涼麵一樣,有加麻汁的,也有的不加。
師雁行屬於allin黨,啥都喜歡來一點。
在吃這方麵,師雁行就是權威,所有人都習慣無條件跟她走,於是也都加。
那四個買來的女孩子也都得了一碗。
四人麵麵相覷,都有點不敢相信。
這是我們能吃的嗎?
她們來的時間不長,還是第一次經曆師雁行搞新菜,總覺得這種稀罕東西不是她們能奢望的。
又是油又是糖的,得多貴啊!
江茴笑笑,“吃吧。”
還都是孩子呢,孩子哪有不饞的。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才上前拿了,又道謝。
真香啊!
半透明的麵皮上裹滿了紅油,水淋淋順著往下淌,醋的酸、麻汁的香混在一處,活了似的往人鼻子裡鑽。
四人下意識吞了下口水,等師雁行那邊動筷子了,這才小心翼翼夾起一條。
嘶溜溜,好滑啊!
各色食材都在冷水裡過了,吃到嘴裡涼絲絲的,越加能凸顯胡瓜的清香和辣子的刺激。
有個小姑娘忍不住先喝了口汁,涼絲絲的,再吞幾口涼皮,感覺白日的燥熱瞬間被壓製,胃口一下子就起來了。
還有那個麵筋,醜巴巴的,可誰能想到那麼能吸汁兒!
一口下去,跟凍豆腐似的,啵唧就噴你一嘴。
好過癮!
四個小姑娘都吃美了,碗底的湯汁都不舍得丟,一股腦喝光。
要不是有人在,恨不得碗都給舔乾淨。
一個個臉上、下巴上都濺了紅油,呼吸間滿是香氣。
暮色四合,家家戶戶都點了燈,柔柔的夜風越過牆頭,伴著街頭巷尾的說笑聲、走動聲,帶來不知誰家淡淡的薔薇香。
最先接涼皮的小姑娘看著堂屋裡說笑的師雁行等人,下意識深深地嗅了口帶著花香的晚風,輕聲笑道:“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