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入了官場,什麼時候走,往哪兒走,都由不得自己。
師雁行又給他遞了個火燒,笑道:“您老在這待著,實在委屈了。”
五公縣真的太小了,連她這個做買賣的都時常覺得逼仄,更何況曾經見識過山高海闊的裴遠山?
師雁行私底下也經常和宮夫人聊天,得知被貶之後,裴遠山就特彆喜歡寫詩作詞了。
“他嘴上不說,但我能看得出來。”
師雁行懂。
自古以來,文人們的創作高峰期往往出現在鬱鬱不得誌時,比如說經典的被貶前後。
因為心中鬱鬱無處傾訴,隻好全部澆築在詩書中。
每當這個時候宮夫人就會微微歎息。
被貶一事到底是好是壞,她也說不大清。
裴遠山的才華其實更多體現在文學創作方麵,而且單純就個性和為人處事的方式來看,或許他並不太適合做官。
但貶官所帶來的內在和外在的雙重否定,卻又讓裴遠山時時品嘗著失落和痛苦。
這是師雁行無能為力的。
九月十六,田頃離開五公縣。
九月二十,師雁行聯合王江等人開辦的美食城正式在瀝州落戶。
蘇北海是真的不錯,拿了錢就辦事兒。
單從這一點來說,確實比孫良才靠譜多了。
去之前,他還交給師雁行一封密信,讓他們直接去找瀝州的通判周斌周大人。
通判比知州低半品一級,但是同樣由中央直接指派,甚至實際權力也不比知州小多少。
因通判直接對皇帝負責,在一定程度上行使監督職權,相較於知縣的一手遮天,大祿朝州府乃至往上更像是雙頭乃至多頭的相互牽製。
一聽說讓他們去找周斌,師雁行突然就明白了:
蘇北海很可能和知州杜泉尿不到一個壺裡!
這是個好消息,同樣也是個壞消息。
好消息的意思是,知州衙門並非鐵板一塊,師雁行完全可以分而破之,對症下藥。
搞不定杜泉的話,甚至可以不搞了。
壞消息就是那些大人們各立山頭,各懷鬼胎,他們這些做買賣的打點起來難度加倍,務必要麵麵俱到。
而且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淪為他們權力之爭的工具人。
但無論如何,現階段的師雁行等人還沒有挑選靠山的資格。
人家給什麼,他們就得接什麼。
非但要接,還要接得漂亮,接得讓人滿意。
師雁行找到王江,聯合美食城眾人又單獨備了一份厚禮,然後和蘇北海的那封密信一起交了上去。
蘇北海收的那一成半乾股肯定分了一部分給周斌,但不管分出去多少,那都算是蘇北海自己的打點,師雁行等人該孝敬還得孝敬。
有那眼皮子淺的合夥人難免肉痛,“這還沒正經開張呢,就先扔出去這麼多銀子,我就是往水裡砸,也能聽個響啊!”
都不用師雁行出聲,王江先就拉了臉。
“愛乾不乾,不乾滾蛋。”
彆說花這點銀子,若沒有之前他和師雁行的麵子在,你就是花十倍百倍的銀子,蘇大人也不會寫這封信,人家通判大人更懶得搭理你!
官商之彆,猶如天譴,沒有門路,你想送銀子都送不出去。
那人就呐呐著不說話了。
蘇北海的引薦信加厚禮療效顯著,專治路子不通的絕症。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衙門裡的人過來找他們。
師雁行和王江在各自提前租好的宅子裡早早就醒了,收拾妥當,等待傳喚,隻沒想到消息來得這麼快。
師雁行匆匆用過早飯,套上行頭就出門。
要見官,選了一套煙紫色的暗紋提花襖裙,戴了那對白珠耳墜,略點一支翠玉簪子,彆的就沒了,既顯得鄭重又不招搖。
因怕事多煩雜,她都沒敢正經用湯水,隻以少量骨湯送下兩顆煮雞蛋,彆的就不敢多吃了。
怕上廁所。
額外左邊袖子裡揣了一包肉乾,右邊袖子裡塞了一荷包酸梅,餓了就吃肉乾,渴了就含酸梅。
馬車在知州衙門後門處停下,師雁行下了車,一抬頭就看見對麵的王江。
說來好笑,兩人在去年還鬥得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死我活,可如今卻成了同一根繩上的螞蚱。
兩人短暫而沉默著交換了眼神,上前跟門子出示明貼,然後就被領到門房內等候。
說是等候,進門就像被遺忘了一般,一直從日出等到日中。
中間倒是有人上了壺茶,可師雁行和王江都沒敢喝。
萬一你正喝茶的時候,有人進來了怎麼辦?
萬一喝完了,想上廁所怎麼辦?
更甚至萬一正有人暗中觀察你的一舉一動,你喝茶時的某一個動作神態惹了對方不喜怎麼辦?
一直到師雁行隱約聞見了遠處飄來的飯菜香,才終於有個低級衙役笑嗬嗬過來問:“五公縣的兩位掌櫃可在?大人等著呢!”
師雁行和王江忙站起來,“在。”
那人毫不避諱的打量他們幾眼,重點看了師雁行,什麼都沒說,隻招手讓他們跟上。
沒見到周斌是意料之中的事,畢竟堂堂一州通判,不可能隨便什麼人都見。
但接待他們的是司戶參軍,專管賦稅出納,非常對口。
當時師雁行就暗中鬆了口氣:
成了。
那司戶參軍非常爽快的幫忙辦了相關手續,看師雁行時笑道:“還真是位不讓須眉的巾幗。”
師雁行見他笑意真摯,大約就猜到周斌的意思,越發恭敬。
“不敢,不敢。”
這些人沒有一句話是多餘的。
周斌跟他提過自己!
也就是說,蘇北海跟周斌提過自己,大概率還提過她和裴遠山的關係。
而官場關係錯綜複雜,既然蘇北海敢提,應該就從側麵說明周斌本人跟裴遠山沒仇,至少跟他所在的派係沒仇!
那人擺擺手,把簽子推過來,“行了,時候不早了,我也忙著,你們也去吧!”
師雁行和王江都道謝,又飛快地遞上一個信封。
信封裡有一張銀票和會員卡,那會員卡也可以當錢用。
“有空千萬賞臉去坐坐。”
對方好像沒看見似的,點點頭,讓他們出去。
師雁行慢慢退出去,側身倒過來關門時又飛快地往桌子上撇了眼:那信封已經不見了。
兩天後,美食城正式開業,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好不熱鬨。
王江還特意找了本地最有名的舞龍舞獅隊,轟轟烈烈鬨了半日。
瀝州城商業繁華,很多好地段的鋪麵都是一租幾年十幾年,美食城想中間挖牆腳都不行。
最後好不容易在大約西麵三環的位置盤了一家三層酒樓。
不是最熱鬨的地段,但那附近私學很多,又靠近通往西市的大路口,往來有不少外來客戶,特彆適合搞宣傳。
師雁行很滿意。
美食城隻是跳板,跟人一起合作終歸不是長久之計,她要在最短時間內打出師家好味的知名度,然後分出去單乾。
師家好味和聚雲樓作為組織和發起者認了兩份最大的股,也占了美食城位置最好最大的檔口。
師家好味主營鹵味、西點和蒸菜係列,並對外出售罐裝鹵味粉。
這是師雁行深思熟慮的結果。
鹵味和西點自不必說,早就是師家好味的兩麵大招牌,創收無數。
而蒸菜又可以主打養生的噱頭,方便提前製作不說,也容易叫得上價去,是師雁行想要繼鹵味和西點之後主推的第三個係列。
至於鹵料粉,師雁行是打算自己擔任瀝州城的經銷商了,零售兼批發,從出售成品逐漸擴大到調味品市場。
三妹跟著過來打天下。
師雁行鼓勵她多學多看多問,然後三妹就問為什麼還要賣粉包。
“如果大家都去買鹵料粉了,那會不會沒人買咱們的鹵肉了呀?”
師雁行笑道:“不會的。”
鹵料粉的單位利潤肯定不如賣鹵肉掙得多,但是工序少,資金周轉快,幾乎就是買了香料後轉手倒賣,單位時間內利潤率高得嚇人。
且整個過程中占的位置也小,完全不需要獨立的檔口經營,隻要打出一麵招牌去就行。
“而且買了鹵料後還要自己再買各色食材,單獨開火,後續的製作、善後費時費力,味道未必有買咱們的好。”
就好比後世各大商超裡麵火鍋底料鋪天蓋地,可火鍋實體店不照樣紅紅火火嗎?
鹵料粉包針對時間寬裕,資金不足的中下層消費群體,而時間緊張又不差錢的高端消費者依舊會來選擇成品鹵味。
三妹懂了,“您是要把他們一網打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