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上他的嘴!
又黑著臉對柴擒虎喝道:“起來回話。”
柴擒虎老老實實爬起來,低眉順眼的,時不時偷瞟一下,抄著手期期艾艾,“陛下,您看……”
慶貞帝不看。
內侍忍笑去了,不多時,果然親自端了一碗雪白的甜酪來,鴨蛋青的蛋殼瓷盛著,雪白平整的表麵還撒了一點金燦燦的蜜漬桂花,香甜清新,晶瑩可愛。
柴擒虎忙親手接過,先輕輕嗅了嗅,這才咧嘴笑開了。
“有勞王公公,謝陛下。”
皇室中人常食牛羊乳,有專門的牧場飼養,用的草都是關外移植過來的,再以山泉水灌溉,如此產出來的牛羊乳才純白厚重,一點雜味沒有。
不怕說得難聽點,等閒人家的吃喝都不如那群牛羊講究。
尋常臣子最在乎自己在皇帝跟前的形象和體麵,但柴擒虎不在乎。
他該說說該笑笑該鬨鬨,該打小報告也絕不含糊。
這會兒給了東西就吃,而且是大口大口地吃,跟一頭餓了幾日的小狼崽子似的,十分香甜。
吃的雖凶,但該有的儀態倒也沒丟,手指嘴角俱都乾乾淨淨,連勺子劃過碗底時都是寂靜無聲的。
有種尋常文人沒有的利落和瀟灑。
慶貞帝原本想罵幾句,可看他這麼唏哩呼嚕吃了一碗,自己竟也有些餓了。
一抬手,那內侍總管王忠就會意地朝外打了個手勢,不多時,又有人端了幾碗進來。
慶貞帝放下手裡的折子,才要去端,就發現下麵的小狼崽子吃完了,不覺失笑。
“好吃嗎?”
柴擒虎認真點頭,“好吃。”
末了還在心裡暗中補了句,但沒我小師妹做的好吃。
這些乳酪的材質都是第一流的,但做的人太過謹慎小心,一切控製地恰到好處,就顯出幾分刻意和匠氣來,遠不如小師妹做給自家人吃的那樣真心柔和。
“再陪朕吃一碗。”
然後柴擒虎還真就老實不客氣地拿了第二碗。
宮裡的碗都小,拳頭那麼大點兒還不給裝滿,彆說兩碗,就是四碗,柴擒虎都吃得下。
旁邊的王忠和幾個乾兒子看得直笑。
要開春了,各地事多,又要預防春汛,又要預備春旱,還要防止各種蟲災,撥款也要的多。
近來慶貞帝被鬨得好幾日睡不好也吃不香,每日準備的茶點大半都散給了下頭的人,沒想到今天竟被這位小柴大人帶著吃了一碗甜酪,眾人心裡都念佛。
若今天柴擒虎不進來說,回頭消息真的傳開了,被有心人一扭曲,指不定傳成什麼樣,或許那個時候皇帝還真就惱了。
但他這樣坦誠老實,就顯得不是什麼大事兒。
倘或後麵再有人提及,倒像小肚雞腸,刻意陷害一般。
這就是防患於未然。
我抖自己的黑料,讓彆人沒得抖。
一時君臣兩個安靜乾乳酪,過了會兒就聽慶貞帝揶揄道:“隻說親事未定,你那小師妹可願意了?”
不問這個還好,一問,慶貞帝就後悔了。
因為那小子臉上瞬間又流露出那種又激動又興奮,忍不住要宣揚,還帶著點羞答答的滋兒哇表情。
“好,不許開口。”慶貞帝果斷打斷施法。
柴擒虎:“……”
微臣還沒說呢!
看著柴擒虎憋屈的樣子,慶貞帝心情大好,吃起來越發香甜了。
柴擒虎隻把事情首尾說明白,慶貞帝多餘的什麼都沒說,就給他攆走了。
柴擒虎一走,慶貞帝就笑罵道:“這小子如今也學刁了,竟也敢打著朕的名頭狐假虎威起來。”
王忠帶人上來收拾碗,聞言就笑道:“叫奴婢說,小柴大人敢這個樣,到底都是陛下您縱的。”
幾個小內侍聽了這話都有點怕,忙將頭壓得更低了。
伴君如伴虎,這話不是說說就算的。
王忠自小服侍慶貞帝長大,中間不知經過了多少風波,這麼多年都屹立不倒,頭一個靠的便是忠心,次一個便是察言觀色。
他見慶貞帝口中雖是那般說的,但分明眉宇間十分輕鬆,顯然根本並未真動氣,這才大著膽子說笑。
果不其然,慶貞帝聽了這話,越發笑起來,指著他道:“這刁奴如今也猖狂了,那你倒說說,怎麼就成了朕縱的了?”
王忠換了茶盞,裡麵隻是一杯清水,伺候著慶貞帝漱了口,又重新換上愛喝的白茶,這才不緊不慢道:“皆因陛下太過和善,慈眉善目佛爺似的,凡事又體恤,那小柴大人可不就要得寸進尺了?”
這就是在誇皇帝寬和待下,以仁治國。
慶貞帝聽罷,心情大好,哈哈大笑起來。
王忠心滿意足地退出去。
出了門,幾個小內侍才敢大聲出氣,又奉承他道:“到底是乾爹,也隻有陛下跟前頭一人才敢說這樣的話。”
王忠稍顯得意地撣了撣袖子,聞言輕笑一聲,“我算什麼?”
說著又將兩手張開,朝前做了個猛虎撲食的動作,壓低聲音道:“這位才是真體麵!”
他伺候慶貞帝這麼些年了,除了幾個得寵的皇子公主,就沒有一個敢在禦前這樣放肆的。
偏陛下還縱著!
且瞧著吧,日後隻要他不自己作死,這輩子就差不了!
拿柴擒虎消遣一回,慶貞帝笑了一場,又重新開始看折子,看了幾份之後,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對外道:
“王忠,把工部的官員名冊拿來。”
才剛柴擒虎有意無意數了幾個名字,看著好像是給自己家的小輩女孩兒找終身依靠,其實背後都站著人。
對此,慶貞帝一點都不意外。
他前頭的幾個兒子都漸漸大了,而自己卻還正值壯年,難免日益著急起來,便四處籠絡大臣。
如今見自己看中柴擒虎,便又蠢蠢欲動。
裴遠山一脈沒有合適的未嫁女兒,少不得要讓他們做個女婿才好。
隻到底年輕,況且如今也沒個著落,唯一一個名聲大噪的裴遠山又被自己安排到了國子監那等清貴卻無實權的地方去,他們在對待柴擒虎時難免過分謹慎。
思及此處,慶貞帝不禁冷笑起來。
愚不可及。
想拉攏人,卻又舍不得投本,覺得柴擒虎門第不高,父親隻是個地方武官,便放著適齡的高門貴女不出,隻叫下邊那些官員試探,未免也太小看那個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