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父就覺得燕寧可太會說話了,要不是有救命之恩在前,霍景澤那麼癡迷一個女孩子,霍父哪裡看得過眼。再看豐神俊秀的燕寧,霍父第一次羨慕起燕新鴻來,有子如此,夫複何求,偏燕新鴻不知珍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隻是有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燕寧話鋒一轉,轉向霍景澤,“因為燕黎音救了昏迷在山上的你,於是你對她感激涕零。其實燕黎音真沒做什麼,是我發現你在草叢裡,也是我下山找人幫忙,這些你也是知道的,可你卻隻認燕黎音,並且感激依賴到無以複加,你就不覺得,你對燕黎音的這種感情來得格外莫名其妙嗎?”
是莫名其妙,霍父霍母何嘗不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隻能歸咎於霍景澤特殊的精神狀況。如今聽燕寧這麼一說,倒有點尷尬起來。平日裡因為霍景澤對燕黎音的另眼以待,以至於他們都忽略了燕寧其實也是救命恩人之一。
霍景澤僵了僵,望著燕寧的目光透著迷惘。
燕寧和燕黎音一起救了他,可他隻對燕黎音有那種強烈的感激,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深深地感激著燕黎音,和她在一起,他會無比安心踏實。心裡有一個聲音不斷在說:你必須報答她,她保護過你。
燕黎音保護過自己嗎?
自己昏迷時,她守護在自己身邊?
算不算?
算的吧。
對燕黎音好,心口那種沉甸甸的彷佛欠了什麼的感覺才會減輕。
燕寧收回目光,偏頭對微微尷尬的霍父霍母笑了下:“我不是來挾恩求報,我個人並不覺得那算多大的恩情,不至於讓霍景澤他這般感恩戴德。當時就算沒有我和燕黎音,他馬上就會被救援部隊找到,我們真沒做什麼,燕黎音更沒做什麼。”
燕寧十指交叉放在腹部,含笑望著渾噩的霍景澤:“冒昧問一句,你是怎麼藏進那個隱秘的灌木叢裡,又是怎麼躲過綁匪的追擊?全靠運氣嗎?”
霍景澤的身體霎時僵硬,直勾勾盯著燕寧:“你什麼意思?”
燕寧看著他,帶著悲憫,一字一頓緩緩道:“你感激的到底是其實什麼都沒做的燕黎音,還是另有其人?”
霍景澤瞳孔劇烈收縮,臉色青白像厲鬼。
便是一旁的霍父霍母都被驚呆。
霍母緊了緊神,目光沉甸甸看燕寧:“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謝錯了人,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話,兒子這幾年又算什麼。
燕寧勾了勾唇角,既然霍景澤忘了想不起來,那麼他來告訴他,看能否幫他想起來,想起來後,那該是多麼的後悔痛苦。要還想不起來,也不要緊,這根刺絕對會紮在心上,又疼又惡心。
“是不是亂說,還得當事人來評價。”燕寧輕輕一笑,那笑意讓他英俊的臉龐格外生動,卻令霍景澤脊背發涼:“我最近聽到了一個特彆有意思的故事。六年前七月的一個晚上,有個小女孩在山裡撿到了一個被壞人追趕的少年,善良的小女孩把少年藏了起來,可追兵眼看著就要找到他們。於是,小女孩跑了出去,引走了壞人,少年逃過一劫,天亮後被人救下,卻忘了昨晚上幫他引開追兵的那個小女孩。”
轟一下,彷佛有驚雷在霍景澤腦子裡炸開,有什麼東西張牙舞爪地想衝破黑暗湧出來。霍景澤太陽穴一突一突地鑽心地疼,豆大的冷汗往下流,他直勾勾地瞪著眼睛,想看清楚那些湧出來的畫麵。
他聽見有個聲音在說:‘你待在這裡彆動,我去引開他們。’
漆黑的夜裡,小女孩掰開少年的手,向著光跑去。
霍景澤的身體劇烈顫抖,臉上的恐懼觸目驚心,他猝然站起來,伸手抓向虛空:“不要!”
抓了一團空氣的霍景澤怔怔盯著空蕩蕩的手,滿頭滿臉的冷汗使他看起來就像剛從水裡撈上來,他驟然撲向燕寧,緊緊抓住燕寧的肩膀,聲音顫抖到難以成句:“她……活……下來……她一定還活著,對嗎?”最後兩個字近乎小心翼翼。
他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天都亮了她還沒回來。她是不是被抓住?她是不是死了?因為救他被綁匪殺死了?他太害怕了,害怕的忘了,他居然忘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霍景澤眼眶裡滾下來,打在燕寧肩頭。
燕寧皺眉,點點霍景澤按在自己肩頭的手。
霍景澤被燙到一般收回手,生恐得罪他一般。
燕寧坐正身體,慢條斯理整理被弄皺的毛呢大衣。
霍景澤一瞬不瞬盯著他,眼淚還在啪嗒啪嗒往下滾,那模樣看起來著實有點可憐也可悲。
等燕寧整理好衣服,又恢複成風度翩翩的模樣,霍父霍母終於消化完這個言簡意賅信息量卻巨大的小故事。
他們兒子當年能逃出生天,是因為有個小女孩舍命相救。救命之恩本就難以報答,更何況是舍命相救,這真是把人供起來都不為過的,偏偏兒子居然給忘了,也不知道那個小女孩的後來怎麼樣了。
霍母定定神追問:“那個女孩現在如何,如果可以我們想親自向她道謝並道歉。這麼重要的事情,霍景澤居然忘了,實在是錯的離譜,是我們霍家虧欠了她。”
這樣的通情達理,燕寧便也講道理,“她現在過得很好,至於道謝還是道歉都不必了,她做這件事時從未想過報答。”霍景澤那狀態,誰知道是不是惹個麻煩回來。
霍父霍母齊齊怔住。這樣大的恩情,對方從不求報,反觀燕黎音,高下立見。
“她是不是怪我沒去找她。”霍景澤的臉色蒼白的就像是死了一遍,眼神蒼涼灰敗,“我把黎音當成了她。我忘了,我不記得了,可我記得有人救了我保護了我,我以為就是黎音,我把黎音當成了她。”
“那麼燕黎音知道你對她這麼好,是因為你把她當成了另外一個人嗎?”
霍景澤全身血液刹那凍結。
便是霍父霍母也看向霍景澤,霍景澤自己認錯是一回事,燕黎音將錯就錯是另一回事。
“看你這樣子,她應該知道的吧。”燕寧搖頭輕歎,“隱瞞身世,冒領恩情,還真是秉性難改。”
燕寧抬眸看瀕臨崩潰一般的霍景澤,饒有興趣地問:“時至今日,你對燕黎音的感情,到底是恩情多些,還是愛情多些?”
霍景澤仍是一臉的灰敗,做不出任何反應。
被勾起微薄同情心的燕寧就不再雪上加霜,他向霍父霍母點頭致意:“今天打擾了,我先告辭。”
霍父霍母尚有一肚子疑問,隻眼下兒子失了魂一般,實在沒空關心其他,便讓管家送客。
霍家一家三口,心情無比沉重,辦了回喪事一般。與之截然相反的則是踩著輕鬆步伐離開的燕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