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是當下科舉考試中, 經義科目的常用書目,也是所有參與童生試的考生必須通讀的書目之一。
秦昭不記得自己是在何時何地讀過這本書,但就在幾個月前, 鎮上書院送來這本書讓他謄抄的時候, 他隻讀了幾個段落, 便覺得十分熟悉, 甚至可以輕鬆背誦出來。
這個時代已經有印刷本,隻是由於售價過高,大部分學生用的仍是手抄本。
陳彥安手裡這本同樣如此。
謄抄的書冊幾經轉手,難免有些錯漏, 而秦昭先前做的活,便是將書卷修訂, 補足錯漏,再謄抄下來。
但給書做標注倒是頭一次。
他先通讀了前幾頁, 將一些他覺得需要解釋的詞義句義直接標注在旁。而自己的理解和其他注解, 則寫在另一張毛邊紙上,寫完後再夾進當前書頁。
以作參考。
這種方式,一是可以保持書卷的整潔清晰,不影響陳彥安在聽課時做筆記。二是隨時可以取出來, 防止影響陳彥安自己的思路。
景黎從頭圍觀到尾,從驚奇到愕然,最後看得目瞪口呆。
這人的學習方法……也太超前了吧。
他不去做教書先生,不對,他不去考科舉真是屈才。
應當是對這本書理解得很透徹,秦昭提筆書寫時幾乎不需要思考,用了不到一個半時辰,便標注出了小半本。
他放下筆, 伸了個懶腰。
秦昭沒有打算將全本標注完。這其實是個討巧的方式,幫陳彥安臨時應付先生罷了。但未來那家夥還要讀許多書,總不能讓秦昭次次幫他。
他需要自己學會,舉一反三。
景黎完全沒想到這些,隻當秦昭累了,終於可以休息。
看了這麼多天,景黎倒是能認得幾個簡單的字。但這本書寫得晦澀難懂,用的字也複雜,他看了好一會兒,一個字也不認識,無聊地在木桶裡打瞌睡。
而且啊,雖然他知道秦昭是因為救命之恩才對陳彥安好,但他到現在依舊不喜歡那小子。
他可忘不了那小子當初的出言不遜。
景黎在水裡重重的打了個哈欠,吐出一串泡泡。
“早說過你不用陪我。”秦昭自然看見他打瞌睡的樣子,低聲道。
可自己待著也很無聊嘛。
景黎擺了擺尾巴。
他就是條魚,離不了水,也做不了其他事。白天還能跟著秦昭到處跑,這漫漫長夜,除了看他寫字,也沒有什麼有趣的事可以做了。
秦昭讀懂了他的意思,悠悠道:“你若能變成人,倒是能做點彆的事打發時間。”
“!!!”
景黎嚇得渾身一抖,掀起水花濺到桌上。
秦昭早有準備,在水濺出來前拿開了書本。
這小妖怪一點也不穩重,當真修煉過許多年嗎?
被說不穩重的小錦鯉此刻縮在角落,尾巴不自在地左右晃動。
秦昭為什麼要這麼說?
是試探嗎?是發現了什麼嗎?
他哪裡露出了破綻?
——絲毫不知他這副心虛的樣子渾身都是破綻。
秦昭忍著笑,朝他伸出手。
景黎下意識就想躲,又怕自己表現得太反常引人懷疑,強撐著一動不動。
秦昭緩緩撫摸小錦鯉的腦袋,手指劃過冰涼光滑的脊背,再撥弄一下柔軟的魚鰭,每碰一下,水裡那小家夥就輕輕抖一下。
害怕還不敢亂動。
真是太可愛了。
秦昭有些惡劣地想著,手指繼續往後摸過去,卻忽然一緊。
小錦鯉一口咬在他指腹上。
魚急了也咬人。
可小錦鯉口中那排小牙咬人一點也不疼,還不敢太用力。秦昭隻覺得自己的指尖被包裹在一片柔軟當中,冰冰涼涼,還有點癢。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耳根忽然一燙,連忙收回手。
“天色太晚了,快睡覺吧。”秦昭道。
這一夜,秦昭夢中再也不是那些陌生的亭台樓閣,也不再是無止境地陷落和絕望。
他做了一夜綺夢。
夢裡,少年伏在他身上,頭發濡濕,衣衫鬆散。
那雙晶瑩柔軟的唇瓣微微開合,從他指尖上一點一點親過去,抬起頭,軟軟地喚了一聲——
“夫君。”
那天早上,秦昭頭一次在大清早打水沐浴。
還洗了三遍。
.
景黎現在很不滿。
秦昭今天早上起床就很奇怪,不像平時那樣陪他玩就算了,現在出門還不帶他。
哪有他這樣養魚的。
景黎在桶裡遊來遊去,尾巴不滿地拍打木桶壁。
雖然秦昭說他隻是出去一會兒,很快回來,但是他自己在家實在太無聊了。
他也好想出去逛逛啊。
景黎動作停下來。
說不定,他可以趁秦昭不在的時候,變成人出去玩一玩?
景黎已經變過兩次人,多少有些經驗。
他發現自己隻要吃飽喝足,有了力氣,就能很容易地變成人。